殘缺的不完美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女生。

「別人家的小孩那麼乖，爸媽說什麼就做什麼，那你呢？」、「哎喲！你同學那欸生甲水怎麼生到你這個！」或者是「女生齁，就是應該去學護理阿！出來當護士一個月五萬多」……。

太多的比較、太多差強人意…我知道、我知道，他們都在提醒著我：我既不溫柔也不漂亮，個性倔強還討厭做家務；這個社會中所有用以形容所謂符合期待的「好」女孩標籤，在我身上都不成立。大概…唯一可讚揚的便是我的自知之明了吧？

這樣的比較隨著越接近於「女人」的狀態愈發變本加厲，歲月的增長讓人的心智多了些磨練，可以在面對外界的惡意時告訴自己：那不重要、不必在意；卻總在親近之人的「好意提醒」之下潰不成軍…。我發現那之所以令人格外難受，是因為你會感受到對方有著對於更好的你的投射與想像，下意識地想改變自己，以迎合期待便是多數時候會採取的行動。因為，我們都是如此渴望得到他人的愛與認同。

可是，我辦不到。

辦不到為了他人而無底線的犧牲，我知道，這是自私；辦不到為了符合期待而更改志向，我明白，這是天真；辦不到為了獲得認同而改變自身，我瞭解，這是可笑。我慢慢發現這個社會有著一套對於女孩該是如何的規訓：像是姣好的面孔、纖瘦身材、性格溫和…最好，還善於照顧他人…。但不會有人告訴你，假如這題你能給出的答案只有以上皆非，該怎麼辦？

既找不到讓自己深信不疑的理由，也沒有辦法全心全意的投入「角色」；許多時候深切地體認到自己是被困住了，而被迫停下來去看環繞於我的每份「愛」：那背後有著錯縱複雜的結，結與結的圍繞錯雜形成了「你」的模樣。愛並不只是單面向的輸出，也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那樣美好而純粹，在那些糾纏的結中亦蘊含了對於個體的期待、犧牲、愁苦…甚至是怨憎， 由此，身體成為乘載所有的暫時性依託。

聽過最印象深刻的，關於對身體之感受的一句回答是：「無法控制。」是的，我也這麼想過。在那些被「好意提醒」或是「好心建議」的時候，總不覺想著：這些原也不是我能決定的阿；如果能有選擇，誰願意背負著這許多前行？於是，有時寄望著不再被期待，或者乾脆，渴望不再渴望。

然而，實情是我們不會、也不能只是停留於此；即便能蒙騙心智一時，身體亦阻擋不了本能地對於生命的渴望。「女生」這層身分所帶來的桎梏總令活生生的肉體感到疼痛，或是因為躲避疼痛矯正「錯誤」，或是由於恐懼逃避相信——相信自己其實也有掙脫束縛的能力。選擇相信是會遍體鱗傷的，因為往往一個轉身便是撲面而來的對立與矛盾，自由從來都是得來不易。

常聽到他人對我的評價，便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大多時候不以為然，甚至茫然：何謂很有想法？左不過是爛草莓一個，做不到旁人都願意去做且心甘情願的事；有時恨不得揪出腦袋裡分裂的「人格」，隨便掐死哪個都好，讓我能去隨波逐流、苟活於世。

然而，目前還做不到和她倆鬥個你死我活，光要好好活著與生活鬥爭已是不易，暫時便先這樣吧！即便是不完美，那至少也殘缺的「很有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