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生活為各種符號和意象所填塞,人們看似自由卻總被各種以情感包裝的意識形態捆綁…我們是人,卻想將自身活成一個符號。回首過往,歷史沒有真相,眺望未來,杳然無枝可依;現下,世界碎片分離。與我們的祖輩不同,我們的世界裡沒有狼煙,卻動亂依舊。
二十年前,《神隱少女》問世,暗喻日本當代所面臨的一片混沌;二十年後的今日,《神隱少女》依然可作為探問現代人的經典電影重返大銀幕。這除了具有跨時代的含意,也意在重現宮崎駿對現代人的叩問:你/妳,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千尋乘上那輛只知去程而不知來路的電車,儘管她並不知曉自己將要面對甚麼,又要遭遇多少困難;但她卻清楚地知道──她想救命懸一線的白龍,應該在沼底站下車尋找錢婆婆…。
只知去程而不知來路的電車,如同面臨真實與虛假間的界線模糊的現代世界;僅能依稀辨認歷史的演進方向卻無力還原過去的完整面貌,更無從將自身聯繫於廣闊的時空之中:一個人若不清楚自己是誰?要去哪裡?那麼,無論他前往哪個方向、搭乘到哪一站,都是沒有意義的。
千尋誤闖湯屋,為了在湯屋生存下去而被湯婆婆奪去了原本的名字「千尋」,只以「千」代稱。在湯屋日復一日辛勤的勞動之中,千尋逐漸遺忘了自己原先的模樣──來自哪裡?要往何處去?…最重要的是:我是誰?
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並不會消失,只是在那個當下,記不起來時的自己了。有時候不自覺地追溯回憶代表著成長或者迷失,因為,我們是一直在改變的;無論是外在環境的變動或是自身狀態的轉換,以為被自己遺忘了的時刻,都可能會在之後的某個時刻出現,那像是一種對於現下自己的召喚,告訴我們,自己是不是在往對的方向前進?
用善意的心情去理解別人的話,會讓世界更單純美好。世界如此之大,我卻能幸運地遇見一些人。
黑暗與邪惡的永遠都存在著,選擇看向光明面、心懷善意並不等同於活在快樂的溫室裡,而正是因為知道:世上善惡皆有,事物本是一體兩面卻並非二元對立存在。有惡的存在才更能夠使我們去擁抱和珍惜每份善意;世界本就不是為了誰而設計,有時惡的產生是因為它不得不存在。廣漠世界之中總有些光照不進的陰暗角落,總有些人的故事不是我們所熟知的美好童話。
更多時候,光是能夠好好活著便代表我們已足夠幸運。
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不要回頭。
臨別時刻,白龍一再地告訴千尋千萬不能回頭看,就一直走,離開這個世界;曾經,我也好奇過若是千尋回了頭,那麼結局會是如何?再也離不開湯屋?無法再和白龍相見?或是,一切回到原點、從頭開始?
但,或許從來也不存在這種「如果」:過去的已成過去,成長亦如開弓沒有回頭箭,不存在回頭路;往事如夢,再往前走還有更多需要面對的課題與挑戰。回憶只適合回味,過分留戀只會阻礙還要往前走的自己。
已經走到盡頭的東西,重生也不過是再一次的消亡。就像所有的開始,其實都只是一個寫好了的結局。
故事的最後,千尋又回到了來時的隧道;古樸的隧道貫串了這趟旅程的開始與結束:是一切的開頭,也是故事的結尾,似乎這一切真的發生過;又好像不過只是一場夢。
失落的人們啊!總渴望於這萬千世界中找尋發聲的途徑:想望真實、渴望被定義;如今的世界是真是假已不再重要,而重要的是從與他人的相連與聯繫找到自己,引流內心的生命之河——既是發源、亦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