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文件-4

行住坐臥

我一生的摯友四哥買了車，歪L的，不是囚車。聽說講出這樣的詞彙，會遭到該公司的法務警告，講出會遭到警告一事，也會遭到警告，形同非常有存在感的公開說明書，購買前應該詳閱的那種，不是18禁網站跳出的那種年齡確認。

四哥說本來想跟我買一樣的台客車，畢竟我們是一生的朋友，臭味相投，不過他有錢多了，不是，是這款台客車已經到了銷售末期，買不到，而且女友那邊也覺得太過兇悍，於是就買了歪L的車款。其實我這車何止買不到，後來甚至在本地停產了，往後跟車行業務詢問，只換得「花一百萬買一輛台客車，你要嗎？」的這種回覆，不過這車也始終沒有變成進口車，我口袋裡的錢也始終沒有多到能夠讓我買下別的車款，因此我只能以市面上沒有想買的商品為藉口，迴避別人的問題。

雖然我這車擺明了是台客車，但是臺灣人多數都是呆的，在這人人有手機、處處有網路的時代，有很大一部分的人連上網查資料都不會。我隔壁的車位停了一輛白車，我不是說白癡就會開白車，畢竟路上大約有87%的車都是白的，其中又有87%是某牌的，停紅燈等於車聚的那牌，總之那白車的肚邊有不少傷痕。某天，白車的車主，一位穿著連身卡通睡袍，戴著粗框眼鏡上著髮捲的主婦，把他那端端正正、氣勢凌人的控訴書放在我的車窗上，指控我撞壞他家的車門。於是我留了電話，要求當面說個清楚。

這位太太在電話中指控我有小孩，難免上下車不慎他可以接受，我的車是進口車，他的國產車不禁撞，我的車漆符合他的車門傷損顏色等等。此時，我就站在住所一樓的開闊處，用整棟樓都聽得見的聲音告訴大家，你他媽我開的是國慘台客車，你他媽見鬼了我沒小孩，你他們我停在線邊車門開到最大都擦不到你家他媽的車門半分，你他媽要是有哪邊有意見看要不要報警驗車漆，最後你他媽要不要現在立刻馬上下來看車看現場，我沒有那種他媽的美國時間跟你在那邊他媽的寫紙條，當我國中生？

於是太太說他要陪小孩睡覺不方便，是陪老公還是陪小孩我就不清楚了，總之他老公在電梯裡看到我的時候滿臉堆滿了笑意，太太本人倒是往後縮了一圈。我不發一語的盯著他們的兒子看，那小孩也不發一語的看著我。

四哥沒有小孩，那是他老早就訂下的志向，可能是想要享受人生之類的理由吧，總之我不清楚。但他的生活實際上可能是不怎麼享受，工時長又結了婚，多出了一些不必要的輿論壓力。十年過去了，那台歪L還在，車上載的人卻換了幾個，我這頭倒是一點沒變，相信這暗示應該夠清楚，我這頭。

也許話不該說得太滿，我這車在十歲以前沒出過什麼問題，里程數堂堂突破二十五萬大關。之後就是各種艱苦病痛，雖然大致上堪用，但也不免顯現出一些老態。

目標已經達成了，開始尋找結束的方向。

在我這個不上不下的年紀，有著不上不下的成就。對於現世的熱情早已大幅消退，我本來就不是熱愛金錢、美食、菸酒美色、衣著行頭的人，如今更是感受不到對於人生的熱情。每天複製貼上的生活，唯有在發動引擎的那一刻才感受到那些許掌握自我的自由。

這車經過多次修整，早已不是原本的樣貌，在更新的過程中也作了改裝。雖然傳說中這台車能夠上到百九，但畢竟不是百萬名車，零百可能要十幾秒，車老了，我也沒信心了，每天就是百五百六的這樣跑，沉浸在引擎轉速逐漸攀升的聲響中，前往不知在何處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