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浪漫曲01

「歲月如流，眼見斗枃又將東指了，人又要添一歲了。一年一年的這樣瞎混下去，如何是個了局呢？」手捧著《老殘遊記》，在安靜的校園中讀到這段。我唸高中了，從小學畢業起，就離家到外地讀書，直到今天還是如此。初中住學校，現在高中就在學校附近租屋。讀書是件辛苦的事，不但要緊張於聽課考試，還要應付生活的問題，這是要讓整個家庭都投入，正常家庭孩子成長的過程。但我人生得前程是什麼呢？這時一無所知。讀了老殘這句話，感慨良多。

這所校園，並不是我讀的高中，而是租屋處旁的神學院，到處都是高大的鳳凰樹，榕樹。「曲道通幽，古木參天」這形容詞，多少可用來描寫這裡的優美。我喜歡躺在石椅上，望著天空的景象。這裡是南台灣的天空，深邃的藍天，縝密的白雲，甜蜜蜜的映入眼簾。課業的壓力，沒能阻止我的幻想能力，那遙遠的宇宙，怎是分子大小般的考試人生所能限制的呢？

上了高中，雖仍在僵化的教育體制及教育內容之下，但思想前進了一些，身體活動範圍也擴大自由了些。獨自在外租屋居住，對自己的成長，是挑戰也是操練。情緒的管理，生活作息時間的管理，錢財的管理，樣樣都要去面對。很多校外住宿的學生會學壞，一方面是交友問題，另方面更是缺乏自制的問題。由於有國中時學校住宿的經驗，以及過去養成規律的生活習慣，我比較有優勢來過在外租屋的生活。

「躺在這做白日夢啊？要不要去C大逛一下？」一個熟悉的聲音，起身一看，是同棟宿舍的高四生大成，騎著腳踏車經過。

「怎麼沒去補習班啊？」我懶洋洋的回他一句。

「今天上史地課，老師講得枯燥無聊，就算了！明天再去。」大成也是有氣無力地說著。

「 C大有什麼好逛的，常常去啊！」我興致不高，並且懶得理他。

「週末人或許多些，搞不好可看到漂亮的馬子。」大成裝著流氣樣說著。其實他是沒什麼膽去把妹，「愛吃卻假小心」，就隨便說說偷偷瞄人。

「那我就去隨便逛逛，接著吃飯好了。」不想跟他再窮磨估，眼見過不久就已近黃昏，就應付著順路吃飯。

我跨上了腳踏車，兩人順著熟悉的小街道飛馳著，通過一處眷村，進到了C大校園。這裡有個大草坪，韓國草維護的很好，綠油油一片緩坡，低處是個人工小池塘，號稱某某湖，還有假山小橋，雖比不上西湖，來這裡的情侶還真多。

夏中的黃昏，微風驅走了午後的炙熱，坐在溫熱的草皮上，身上的暑氣已消，感到就是享福了。成雙成對的男女散坐在湖四周，或親熱摟抱，或授受不親，呈現一片青春愛情氣息。鏡頭忽然出現我和大成並肩坐在一起，實在有些突兀！那個時代還不興同性戀，也純真的不知同性戀，否則我們必被投以異樣的眼光。

「你看！那樹下的女的，真像是電影明星。男的不怎樣。真有點賴蛤蟆想吃天鵝肉！」

「那邊那邊！小腿線條真美，身材又好，我看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

「是喔是喔～」我有一句沒一句應著，他的詞彙就這麼點出息，我只求片刻安靜好沈浸在湖邊黃昏，雖然需要幻想支持。

水塘的水是綠色的，上面漂浮著一些蓮葉，伴隨著睡了的蓮花。其實我老搞不懂蓮花及荷花的差別，更不用說水蓮和睡蓮有何不同。或許四個名詞是只同一種花也說不定。聖經講到上帝創造世界，讓亞當來命名動物，當然也包括植物。亞當其時一定非常辛苦。如今知識增加許多，要背的名詞不知多少，我們可比亞當累多了！

當太陽下了地平線，在這廣闊的草坪上，更充滿了活力。父母帶著小孩，或玩飛盤，或打羽毛球，或只是把小球丟來丟去。遛狗的這時也出動，只是這些狗狗的排泄問題令人討厭。通常，一座大校園，都會有些流浪狗。校警不趕它們，它們樂得以校為家。吃，總有女學生同情它們，會將手上的零食丟些到地上。通常是餅乾小點心，不定什麼時候也會加菜吃到雞排豬血糕。它們的眼神，總是憂鬱的看著人，很有表演天份。

看，那邊有個穿迷你裙的女生帶著她的臘腸狗，信步走在草坪靠近柏油路邊。她沒用狗鍊栓著，臘腸狗忽前忽後跑著，有時離主人蠻遠的。這時，一隻黑白相間的花狗由樹叢竄出，到了臘腸狗旁，開始相互戲耍。

「凱莉！凱莉！過來！」迷你裙女孩叫著，要她的寶貝臘腸狗別跟流浪漢瞎混。

但兩隻狗糾纏著滾來滾去，顯得很開心，臘腸狗可聽不進主人的命令。

有些距離，女孩加快腳步，嘴中邊喊著。

突然，花狗跳上了臘腸的背上，開始交配行為，只聽得臘腸嚎叫一聲。

「凱莉！」女孩也有些淒厲大聲叫著。動在兒身，痛在娘心啊！

「噓！噓！走開！走開！」迷你裙女孩揮動著手，要趕走花狗。但她顯然沒有動物交配行為，尤其是狗的這方面知識。她不知道如此做事徒勞無功的。

女孩持續又跳又叫，這個當兒我已和大成準備離去，去牽我們的腳踏車，就離這兩隻快樂的狗不遠。

走過事發現場，我當沒看見走過去了，但大成停下了腳步。他看著兩隻正在婚配的狗，又不時用有色的眼神看著驕聲大叫的女孩，一個很漂亮的女孩。迷你裙女孩也看到他的眼神，停止喊叫，停止動作，站在那兒又羞又不知所措。大成當然不會去幫她處理，機會難得啊！狗的交配聽說要二十分鐘到半小時，難分難解。我懶得等，也不想叫他，自顧著騎車走了。

我到底交的是那一流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