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訓與生活｜PS🌻花與路徑：不依循時序，所有花朵同時綻放

在職訓局時，我時常有個疑問：

我茫然站在一個十字路口，究竟該怎麼走，才能夠生存？我對市場、對未來一無所知，萎靡又懶散，在各個學科領域徘迴，一無所精，沒有歸處。

我只能說服自己，我當下所學習的所有東西都是為了未來在市場的這個戰場上生存，這些技能能夠武裝、包裝自己，把脆弱、過度敏感的自己隱藏起來，把那些應該被丟進垃圾筒的特質就該徹底鎖起來，我認為這就叫做成長、成熟，──多麼令人感到挫折沮喪啊。

我必須告訴他人自己的價值，反覆訓練自己的思維，試圖徹頭徹尾地讓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

然靈魂卻試圖背道而馳，一直到花朵灑落之時。

Photoshop的蕭淑乙老師要求我們用Photoshop畫出一朵花。

──是的，一朵花。

我利用PS鋼筆工具勾勒花朵的線條時，我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了許多畫面，我甚至能在一個白色空白畫面中聞到自然冷冽的氣味，空闊的藍天上有陽光在圍繞，雲在升起，在最寒冷的3000公尺高山上、在玉山箭竹的深處，深藍阿里山龍膽在綻放。玉山佛甲草在我的腳邊，生長在細微的地方，一切彷彿真實存在在我的畫布上，隨著風搖動。

我沿著玉山佛甲草的花瓣開始，這是我畫的第一朵花，用了Photoshop的四個圖層左右，蕭老師說不像是佛甲草，反而像顆楊桃。我有點不服氣弄著彆扭，就像是個孩子被說了自己寶貝的東西壞話一樣，拚著想護住而反駁著。

蕭老師說：「你可以再畫20朵花」老師希望我們能在逐次的練習中掌握住photoshop的工具，用身體來熟悉功能介面，在練習中創作自己的作品。

20朵花，這是要畫到什麼時候？我嚇了一大跳，但我說話比我的腦袋還要快，直接回答：「好喔！我會努力的。」簡直過度瘋狂，愚蠢又天真。

老師試圖勸阻我：「你可能會畫到哭喔！」

「沒關係，我會邊哭邊畫的。」

我相信我的意志力與韌性，如崖邊的玉山圓柏，迎風而立。

我沒有哭，相反的是，我感受到了快樂。

我從一朵花的路徑裡開始延伸出一座森林，甚至向老師描畫出高山藍圖。我一邊畫，一邊重新認識這些植物，全神貫注去思考它們複雜的構造，將構造放大、再放大、再放大，然後縮小、再縮小，拆解成一個又一個圖層，將葉脈、雄蕊、雌蕊，子房、萼片的圖層堆疊排序在一起，建構了一片葉子，並重新構成了一個新的意義，讓一朵花朵逐漸成形。

我默念的它們的名字，背誦特徵，彷彿又回到了學生時代學習植物分類學的自己，那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遺憾的是，有個該死的濃霧壟罩在他們身上，讓一切變得模糊。這是個致命的錯誤。這個問題一直到我畫到第四朵花時才發現，因為解析度不足的問題，這些花朵被作品集門檻拒之門外。

我的花居然無法被放進屬於我自身的作品集裡。

這些模糊的花朵應該被丟進一個火堆裡燒成灰燼，然他們確實曾經出現在我的筆觸裡，是生長在我這荒涼土上的先鋒植物，他們是由我孕育的，是我成長路徑上的一部分。

無論如何，我硬是想把這些破敗留下，讓濃霧散去。

我的想法變成了一座森林。

我給蕭老師看了我最新畫的花──土黨參，這是一朵我在野溝裡發現的花朵，我深深著迷它特化成披針形花萼如外星人的眼睫毛，向世界睜眼，狂野地生長，給我著一種：他們沒有想過被人發現，但卻又能夠擊敗任何人的感受。

蕭老師看了看，簡單說了一句：「你很有天賦」。

我愣了一下，畢竟在向老師提問前，本以為會遭到嚴厲的攻擊與批評，於是在心中建立好最堅固的防衛城牆來準備迎接戰鬥，正蓄勢待發地指揮行軍前進時，城牆卻瞬間倒塌，居然有陽光普照在我的城裡。隨之而來的是欣喜，我好開心，從來沒有人這麼鼓勵、激勵過我，那幾乎是我最渴求的奢侈形容詞，讓我哭得不能自己。

我已經太過習慣失敗了，每次用盡全力去努力，卻總是失敗的一敗塗地，已經無法相信天賦這件事情。以「沒有天賦，就努力幫助他人去實現他們的天賦」、「認真，是我唯一的資本。」作為座右銘的我充滿了自卑，我只能努力，沒有天賦不能作為我不努力的藉口，撞得頭破血流也得努力，即便是現實劇本的配角，我也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沒想到終於有個讓人興奮的事件在我身上發生。

我的心中有某樣東西在騷動著，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想準備出發去尋找屬於我的最好作品。我逐漸變得驕傲貪婪。我很想要畫很多花，5朵、10朵、20朵，不只是如此，我甚至想要種出一個森林，開闢一座山。

我畫的花可以慢慢聚集成一座夢幻的世界，在不同的維度運轉，我可以走進野徑裡創造花徑，讓美夢藉由筆觸變成現實，我能從高山瞬移到平地，跨越幾千公尺，讓濃霧散去，可以不依循著時序，讓所有花朵同時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