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愛搖滾16

第十六章


阿茲曼不發一言地看著女兒痛哭，眼中充滿憐愛。

他靜靜地待著，等女兒止住了哭泣。他才一邊撫著女兒的頭，一邊苦笑問道：「好一點了？」

雨勢稍微減弱，阿茲曼用手撥掉木凳上的雨水，在愛莎身旁坐了下來。

阿茲曼柔聲問道：「和男朋友吵架了？」

愛莎搖頭否認道：「沒有。」

阿茲曼微微一笑，憐惜地說道：「傻孩子！我都看到了。」

愛莎心下一驚，不知父親看到哪幕，於是心虛地問道：「看到甚麼？」

「看到你們吵架啊！」阿茲曼說。

愛莎偷偷觀察父親的神色，見父親神態自若，沒有其他表情，原本提著的心稍稍放下，猜想父親應該沒看見她與阿威親熱的那幕。

愛莎說到：「不要提他！」

阿茲曼是過來人，心裡明白這小倆口在鬧甚麼事。但他不習慣和女兒討論男女之間的感情方面的事，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靜默不語。

愛莎問道：「你怎麼來了？今天沒開檔嗎？」

阿茲曼說道：「當然有，不過雨下得那麼大，生意慘淡得很。妳乾爸知道你被趕出來的事後，特地給我出來看你。」

「媽呢？」愛莎繼續問道。

阿茲曼回答道：「在顧檔口啊！」

愛莎怯怯地問說：「她有怎麼樣嗎？」

阿茲曼哈哈大笑，說：「還在生氣囉！不然咧？」

愛莎急問道：「那麼努魯怎麼辦？她可是特地過來探望媽媽的。」

「我告訴你媽媽了，約好明天過來接努魯吃早餐。妳也一起吧。」阿茲曼說道。

愛莎面露難色，事情發生以來，她心裡從未想過離職不干，仍惦記著明天還上班的事，可是以目前的情形，她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該如何向父親說明。

阿茲曼彷彿看穿女兒的心事，抓了下頭，問說：「你真的那麼喜歡這份工作？」

愛莎嗯了一聲，怯怯地點頭，戰戰兢兢地觀察父親的反應。

阿茲曼笑道：「我剛剛打了電話給大志，幫妳請了三天假。」

愛莎問道：「老闆怎麼說？」

愛莎其實有點擔心會被大志辭退，畢竟發生這麼大的事，甚至可能會影響到演唱會。而且雖然她口裡不說，但是心裡卻明白得很，若不是自己好玩，特地選著看起來就像酒精飲品的蘋果汽水，那麼媒體也無從大作文章，因為同一張照片中，手持可樂的努魯根本就沒事。

她並非完全無辜，心裡不免自責。

阿茲曼說：「他說沒問題。」

愛莎擔心地問道：「老闆會不會炒我魷魚？」

阿茲曼微笑著說：「他沒那個意思，主要還是看你。」

愛莎鬆了口氣，旋即又開始憂心起來，眼神投出求助的訊號，問道：「媽媽那邊怎麼辦？」

阿茲曼無奈地表示：「你這三天就好好表現，想辦法哄你媽囉！」

「怎麼可能？」愛莎嘀咕道，想到母親發脾氣的畫面，她不禁冷汗直流。

阿茲曼確實也沒把握，只能安慰愛莎說：「盡人事囉！到時我和努魯看怎樣幫妳說話。」

愛莎問道：「你見過努魯了？」

阿茲曼嗯了一聲，點頭說道：「剛剛到房間找你們，你不在，我稍微跟她聊了一會。」

愛莎低下頭，踢著腳，心裡盤算著如何說服母親。沉思了片刻，實在想不出好主意，只好暫時放下。

她隨口問道：「爸，當年到底發生了甚麼事？都那麼多年了，媽媽為甚麼還是放不下？」

阿茲曼仰頭望著雨天，思索了片刻，長嘆了口氣，苦澀之情溢於言表。

這個問題，他在這些年來也想了很多，但卻找不出原因。

夫妻雖然共枕眠，可是有些事如果不說出來，實在無法臆測對方真實的想法。

他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淡淡的說道：「妳可能無法想像，你媽年輕時對音樂的狂熱。為了學好吉他，幾乎可以廢寢忘食。」

愛莎說：「這我知道！公公婆婆他們有告訴過我。」

阿茲曼說道：「成為歌手是她的夢想。夢想破滅，也許是她今生最大的遺憾。」

愛莎擁有著和母親同樣的夢想。在她還沒加入大志的團隊前，也曾對自己的前景充滿不安和焦慮。可是加入大志團隊以後，接觸多了，見識廣了，雖然她深知這條路並不好走。只是當她環顧四週，大志、龔允、或從他人口中聽回來某些歌手的例子等，這些人對音樂的執著，似乎都在告訴她，想在這條路走下去，必須要夠堅定！

於是，她說道：「爸！我覺得是媽不夠堅持…」

愛莎話甫一講完，立即換來阿茲曼的一頓訓斥，阿茲曼怒斥道：「胡說！你甚麼都不懂！不准你這樣講你媽！」

愛莎不認為自己說錯，被父親忽然訓斥，她不服辯道：「大志和龔允姐一路走來都不容易，但人家就是夠堅持，才換回來如今的成就！」

阿茲曼摸著自己的腿，心中泛起一絲苦澀，眼眶泛紅，說道：「不！你媽不是不夠堅持！那件事情發生後，你媽並沒有放棄，她一邊繼續唱歌，一邊跑各家唱片公司尋求發片機會。後來終於有一家唱片公司有意簽下你媽，可是我卻在趕著載她到唱片公司的途中發生交通意外。我在醫院昏迷了數天，醒來後，你媽從此再也不提出唱片的事了！」

愛莎登時語塞，她不知道父親的腿原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殘廢的。她不由得對自己的自以為是感到慚愧，她道歉說：「對不起，爸。」

阿茲曼用力拍打自己的腿，自責道：「如果當時我小心一點，也許你媽如今已經圓夢了！」

他頓了一下，接著喃喃自語說道：「如果我再有本事一點，不用讓她像現在這樣拋頭露面出來經營一個小檔口，她心裡可能就不會那麼難受！你也不用受苦…」

在風雨聲中，這話雖然說得輕，但還是被愛莎聽見，她詫異道：「爸！你怎麼會這樣想？」

阿茲曼對花拉，心底藏著一份內疚，他苦笑著反問：「不是嗎？」

愛莎使勁地搖頭否定，斬釘截鐵地說道：「當然不是！你把我們照顧得很好！」

雖然他們家並不富裕，但起碼還算小康，愛莎打從一出生就在父母的愛與呵護下成長。父親放任她尋找自己的興趣，甚至為了培養她的興趣花大錢也毫無怨言！家裡的那架老鋼琴就是一例，那鋼琴的價格在當年可是相當不便宜。

從小到大，她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比賽或活動，父親一定會攜同母親一起出席。這在她朋友群中算是少見，他們通常就只有母親陪伴。

在她心中，阿茲曼是個努力傾聽她的話，理解她，鼓勵她的好爸爸！她絕不同意爸爸的話！

阿茲曼愣了一下，見愛莎對自己如斯肯定的態度，讓他感到些許欣慰。

阿茲曼撫著愛莎的頭，回憶起女兒小時候趣怪可愛的模樣，嘴角不經意地勾起微笑。

被父親摸頭，愛莎感覺彷彿回到小時候，她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爸，你年輕時有甚麼夢想？」

阿茲曼想了一下，說道：「好像沒有欸！」

愛莎說：「騙人！怎麼可能沒有？你年輕時就沒想過未來嗎？」

阿茲曼想了想，一本正經說道：「還真沒有，讀書時唯一最想做的事，就是娶你媽當老婆！」

說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呃！肉麻到要死！」愛莎摩擦著起雞皮疙瘩的手臂。旋即，她想起了自己和阿威，心底泛起了憂愁。

她苦笑著：「媽媽雖然圓不了夢，但她卻還是幸福的。」

阿茲曼凝視著女兒，察覺女兒話中有話，知曉她的心思，微笑著安慰道：「給他一點時間吧！華人家庭通常都是死腦筋，硬碰的話，很大可能落得像我一樣的下場，和家人徹底鬧翻。」

愛莎不置可否，老實說，她對阿威已開始喪失信心。

阿茲曼見女兒悶悶不樂，腦筋一轉，說道：「不過要找到一個真正愛妳的男人很難！因為真正愛妳的那個已經結婚了。」

「嗯？」愛莎滿頭問號。

「因為真正愛妳，保證永不變心的那個正是你爸我！」阿茲曼用拇指指向自己，語氣充滿肯定地說道。

愛莎苦笑不得，被父親這樣一逗，她的煩惱暫時拋在腦後。

愛莎笑道：「爸！我知道你適合當甚麼了！你適合當諧星！」

阿茲曼看了看手錶，站起身來，笑道：「好啦！時間不早了！回房休息吧！明天早點起來一起去吃早餐！我還要回美食村。」

愛莎嗯了一聲，也跟著站起來。

阿茲曼看著綿綿細雨，說道：「這恐怕是一場長命雨，不知要下多久才會停。」

愛莎說：「那很好啊！涼涼的！好睡覺！」

愛莎陪父親走到旅館的大門，叮囑父親：「下雨喲，小心駕駛！」

阿茲曼微微點頭一笑，忽然貌似記起了甚麼，轉頭對愛莎微笑道：「嗯！忘了告訴妳，想娶媽媽做老婆的這件事，我已經實現了，不過我現在又有新的夢想！」

愛莎好奇地笑問道：「咦？甚麼夢想？」

阿茲曼正色道；「我的夢想就是，以後每天可以接妳的孩子上下課！因為你爸爸我最喜歡小孩！可以？」

愛莎被逗得放聲大笑，調皮地說道：「好啊！我生多多個給你抱孫！」

阿茲曼伸出尾指說道：「嗯！一言為定！打勾勾！」

愛莎笑著伸出尾指跟父親打勾。

阿茲曼撐開雨傘，說道：「好了！妳回房好好睡覺吧！不要胡思亂想，人生沒有跨不過的坎，就算現在看起來像無路可走，可是睡飽以後醒來，往往會發覺其實沒甚麼大不了！」

愛莎抿著嘴唇，乖巧聽話地點頭。

阿茲曼步向停車場取車，愛莎目送父親離開後才回去房間。

房間裡，只有浴室的燈還亮著，努魯已經熟睡。

愛莎怕吵到努魯，輕手輕腳地梳洗一番。房間冷氣開得極大，冷得愛莎直發抖。她快手快腳跳進被窩，登時感到無比的舒適。

折騰一整天，她累極了，她闔上眼睛，聽爸爸的話，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不一會兒就進入夢鄉，沉沉入睡。

窗外細雨綿綿，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隔天愛莎睡醒，仍然還在下著。

愛莎與努魯起床後，就待在房間等阿茲曼夫婦過來接她們吃早晨。

她們站在窗台邊欣賞雨景，聊天。

愛莎點開臉書，本想關注自己新聞的走向，卻從其他網頁中看到巴生多個地區發生嚴重的水災。好幾條公路已被大水淹沒不能行走。一些地勢較低的地區，水位甚至超過一個成年人的半身高度。

愛莎住家附近的範圍也是受影響的區域！她大為緊張，趕緊打電話給父親。電話響了很久，可是父親卻沒有接聽。

愛莎不由得著急起來，在房間裡來回渡步，不知知如何是好。事出突然，努魯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只能安慰愛莎，要她鎮定一點。

她不知道外面的實際狀況，不確定哪些道路已經不能通行，她不敢貿然行動，只能待在房內乾著急，正當她不知無措之時，驀地想起了阿吉爸。

她急忙聯絡阿吉爸。電話一接通，還沒等愛莎開口說話，阿吉爸已經連珠砲似的講了起來：「唉唷！看我這腦袋！居然忘了打電話通知你！你爸媽正被困在家裡。」

「那怎麼辦才好？」愛莎急問。

阿吉爸語氣急促地說道：「我現在在你家附近的路口，這裡塞滿了車，我們進不去，裡面的人也出不來。」

愛莎說道：「我現在過去！」

阿吉爸連忙說道：「你過來也沒用！只能在這裡乾等！不如你留在旅館，等水位下降了，我再通知你。」

電話一掛斷，馬上就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愛莎趕緊接聽，說道：「爸！你幹嘛沒接電話？急死我了！」

阿茲曼哈哈笑道：「我剛捕獲一隻四腳蛇，它游進我們家，嚇得你媽哇哇大叫！」

聽見阿茲曼語氣輕鬆，愛莎稍微鬆了口氣。

阿茲曼說道：「妳和努魯先去找吃的吧！我這裡等水退了再看怎麼樣。不過，現在四處淹水，妳們自己要小心！」

通話結束後，愛莎無奈，只能與努魯暫時待在房間，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一個多小時過去，外面仍下著毛毛雨。愛莎與努魯餓得受不了，只好冒險開車出外尋吃。

旅館附近的地區，雖然有些路段會有積水，但卻沒那麼嚴重。兩個小女生不敢走得太遠，就決定在附近找間馬來餐館用餐。

沿途所見，很多原本在這時間點已開門營業的店面仍然店門緊閉，看來這次的水災相當嚴重，一些道路由於水位暴漲而不能通行，導致不少民眾的工作受到影響，當然也包括餐館。

她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馬來餐館，於是當機立斷放棄繼續尋找，決定就在這家餐館用餐。

愛莎食不知味，心裡甚是焦慮。

公司團隊在網路得知巴生水災的消息，於是大志囑咐莎拉聯絡愛莎，慰問愛莎，並且看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愛莎告訴莎拉大致的狀況，除了父母被困在家中外，她一切安好，要他們不必擔心。

掛斷電話不久，芳芳、阿吉和穆都也陸陸續續打電話過來關心，看愛莎需不需要幫忙。

收到同事與朋友們的慰問及關心，令愛莎十分感動。她回想昨夜在亭子裡那份莫名的孤獨感，不禁為自己當時的愚昧感到無地自容。

是的，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她身邊還是有很多很多關心她，愛惜她的人。

阿威同樣有聯絡她，可是她暫時不知自己該以何種態度對待阿威，於是不打算接聽。她開啟了靜音，不讓手機鈴聲打擾到其他顧客。之後把手機擺在一旁。

阿威打去四五通電話過後，覺得愛莎可能因昨夜的事不肯接聽他的電話。他心裡雖然著急，但也只能暫時作罷。他打了一封簡訊給愛莎，想讓愛莎知道，他仍然愛著她，關心她。

愛莎瞧了一眼簡訊，態度開始軟化，只是她在這樣的狀況下，暫時沒有心思做回應。

努魯察覺到愛莎的異樣，關心問道：「怎麼了？為甚麼不接電話？」

愛莎欲言又止，她當下整個心緒都在記掛父母的安危，實在提不起勁談論這煩心事。她只好告訴努魯:「唉…這事等有時間再談吧！」

努魯笑了笑，表示理解。

用完餐後，雨終於停下來。兩人打算嘗試循著回愛莎家的路，看大水是否已經消退。

距離愛莎家已不遠的路段，她們在一個十字路口被逼停下，因前方和左側的道路已完全被大水淹沒，猶如一片汪洋。她們還見到有好幾輛汽車浸在水中動彈不得，目測水位達車身三分之一的高度。

努魯和愛莎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如果強行通過的話，極大可能會像那些車子一樣拋錨。

經過一番商量後，她們決定還是暫時退回旅館。

努魯駕車迴轉，才剛走不遠就看到路旁有家油站停著不少車，眼尖的愛莎看見阿吉爸的車就在其中。於是她叫努魯向油站駛去。

努魯根據愛莎的指示，把車停在阿吉爸的車旁的空位。

阿吉爸正和好幾個陌生男子談話。一看到愛莎出現，甚是驚訝，忙把愛莎叫過去。

這一群人當中，有些是要去上班，有些是因家人被困前來探個究竟，還有幾個和愛莎一樣，都是有家歸不得的當地居民。

他們都因前方的道路受阻，前來油站歇息，慢慢地就這樣聚在一塊，談論著水災的狀況。

阿吉爸把愛莎拉到一旁，他跟努魯點頭打招呼後，對愛莎說道：「這水退得很慢，巴生有些地區的水位甚至高達八、九尺。那些地區的單層排屋差不多沒頂。一些住雙層排屋的人則被困在樓上。」

愛莎急問道：「我家呢？」

「還好，我剛打電話給你爸，他告訴我只有半個身位。但住家附近全被淹沒，看不到道路，冒險走出來反而危險。」

愛莎想打電話給父親，即刻被阿吉爸喝止，他說道：「你爸說，這一帶今天凌晨就開始斷電，你爸媽手機的電量撐不了多久！要省著用。」

聽完阿吉爸的話，愛莎只好先放下手機。

愛莎沒了主意，只懂得問：「怎麼辦才好？」

阿吉爸安慰道：「不要太擔心，我們剛才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給消防局和一些機構求救。只是這次波及的地區太廣，人數太多。他們會視災情的嚴重程度作為先後處理次序。你家附近比較沒那麼嚴重，所以需要一點時間。」

愛莎臉色沉重，默默向阿拉祈禱，祈求上蒼可以幫助父母盡快脫險。

阿吉爸像似想起了甚麼，他跟愛莎和努魯說道：「這水不知何時才能消退，你們還住在酒店嗎？不如今晚就暫住我家吧！有甚麼事情也比較好照應。」

愛莎想想也是，她和努魯在旅館只能乾著急，轉去住阿吉爸家，至少她會比較安心，不管發生甚麼事，也有阿吉爸幫他們做主。救援的消息，她們也可第一時間得知。

愛莎跟努魯商量後，得到努魯的同意，於是愛莎就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