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虛的電子銀杏] 從武漢肺炎本土疫情看都市治理：以雙北及民進黨執政縣市為例 系列4：亡羊補牢(2)—疫苗爭議(上)

自從去年年底幾支主要疫苗相繼問世以後，台灣的疫苗論議從來沒有徹底平息過。

雖然民進黨政府早已定下國產與外購並進的方針，但以中國國民黨(以下簡稱國民黨)為首的親中泛藍政治勢力依然沒有放棄在疫苗議題方面的胡攪蠻纏，主張也相當多變，去年10月底還在立法院強力支持國產疫苗研發、去年年底起就轉向支持進口中國疫苗；今年開始進口AZ疫苗後，配合其他政黨與其網軍炒作AZ血栓議題，導致最需要保護力的醫護警消等第一線工作人員未能盡早接種，在台灣本土疫情爆發前未能獲得相當保護力；今年台灣爆發本土疫情後更是大舉出動，雲林、台東及南投等國民黨執政縣市表態將自行採購疫苗，多支泛藍人馬表示有管道可以購得或受贈疫苗，親中媒體也從旁轉向，從渲染AZ風險一轉改炒作疫苗不足等恐慌議題，甚至直到日本援台疫苗124萬劑在6月4日由日航班機送來台灣、以及6月6日美國國會3名跨黨派參議員旋風訪台帶來75萬劑疫苗即將來台的消息後，泛藍從政治人物、媒體、週邊社會名人到網路輿論戰基層，仍然在繼續炒作疫苗恐慌，並開始以各種理由貶抑國產的高端疫苗，令正常有識台灣人煩躁不堪。

不過，本文的重點在於呈現雙北與民進黨執政各縣市在疫苗方面的動向、並從中比較兩種治理思維的差異，因此關於中央層級的疫苗論議在此先按下不表，大致上會聚焦於雙北今年以來的疫苗議題與其動向。

如前所述，自台灣爆發武漢肺炎本土疫情後，泛藍政媒等各路人馬的宣傳重點由疫苗風險轉向疫苗不足的恐慌，雙北的2位市長也在其中扮演相當角色。

其中，台北市長柯文哲擔任主席的民眾黨對疫苗議題的立場，從支持國產疫苗及中央外購疫苗、聚焦於AZ疫苗風險及其他種類疫苗進口議題，再到最近的質疑國產疫苗，立場也如同國民黨般幾經變化；而柯市長領導的台北市府，對於疫苗相關作業程序的主張及作法也沒有一貫的立場，反而有基於不同時期情境與政治算計而改變態度及作法的傾向。

今年2月初過年以前，國民黨轉向支持進口中國疫苗後，柯文哲也聲稱有人向他兜售10萬劑疫苗、但他支持由中央統一統籌；2月中，在台灣原訂向德國BNT採購500萬劑觸礁後，柯市長率領該黨不分區立委等黨內要人在中央黨部舉行新春團拜，表示「疫苗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支持中央的政策」「服從中央的指令，這樣就好了」，但以上的這些宣示，如同柯市長過去所作過的諸多政治承諾一樣，通通毫無誠信可言。

台灣在3月由於即將進口阿斯利康(以下簡稱AZ)疫苗的關係，受中國當局意志驅使的泛藍政治人物、媒體及輿論領袖等各色人物，當然不願意看到台灣進口中國以外的他國疫苗，遂開始對AZ疫苗發動政治攻勢，渲染AZ疫苗的血栓等風險，約莫同時柯市長的夫人陳佩琪醫師也加入反AZ疫苗及反名人率先示範施打的行列。柯市長在第一波施打中，一方面對率先施打AZ疫苗表現出興致缺缺的樣子，另一方面也不願意以專業角度試圖積極勸說台北市的醫護降低對AZ疫苗的恐懼，只淡淡地說出「終究還是要打」的話，直至4月12日才在第二波AZ擴大施打中，率領市府團隊、跟著其他縣市首長一起接種疫苗。

4月後半，柯市長有幾個政治動作以現在的角度來看頗耐人尋味，4月16日柯市長參加公開行程時，講出「若身邊有人感染，保證會乖乖去打疫苗」的言論，現在看起來頗有幾分預言的意味；稍後他更與妻子陳佩琪儼然分進合擊般，丈夫宣傳施打疫苗後的副作用、妻子質疑疫苗不能選品牌，繼續試圖降低社會輿論對AZ疫苗的信賴度；4月底柯市長南下參加民眾黨高雄市黨部成立大會時更展現出日後指稱「中央在疫苗議題蓋牌」的起手式，無視於台灣在國際取得疫苗處境較他國困難，以及COVAX機制也飽受貨源短缺之苦、許多國家都在想辦法搶進疫苗的事實，指責「台北市完全不知道中央什麼時候有疫苗」；其後更宣稱「沒有一場戰爭靠防守打贏」、認為中央並未準備好大規模疫苗施打計畫，開始進一步升高在疫苗議題遂行政治鬥爭的態勢。

5月初，隨著華航機師機組員及諾富特飯店群聚感染案持續蔓延，柯市長與新北侯市長不可免的也將砲火指向中央防疫團隊，未見自身轄區內即將或已經引爆的危機(尤其是台北市萬華)，指摘諾富特飯店已然成為防疫破口，柯文哲並以此為話頭，無視於中央已於4月開放機師機組員施打疫苗的情況，指責中央疫苗施打策略有誤、為何不讓機師機組員先行施打疫苗，悖於專業學理的主張遭李秉穎醫師公開駁斥、徒增網路輿論笑柄；隨後又以陳時中衛服部長「公文跑得比病毒慢」一語為由，追打中央處理諾富特案缺失，繼續無視於台北市萬華區特種營業場所醞釀中的危機。

5月11日，台灣爆發武漢肺炎本土疫情，柯文哲無視於其本人2月宣示的態勢益發明顯，在爆發後次日以駁斥陳時中部長「地方政府可透過合法藥商向衛服部申請自購疫苗」、稱陳部長不負責任的發言，作為其在本土疫情爆發後向中央就疫苗議題所開的第一砲；隨後並主張疫苗仍需由中央統一採購分配，似乎意圖藉此與國民黨部份執政縣市的疫苗立場區隔開來。

5月20日，配合自COVAX機制採購的第三批41萬劑AZ疫苗即將入台、疫苗儲備將進一步提昇，柯市長與台北市府終於開始亡羊補牢，強制全市醫護施打AZ疫苗，其間市長夫人陳佩琪醫師施打後的抱怨文曾一度引發爭議及網路輿論譏評、以致於柯市長公餘還必須出面協助滅火；稍後，5月25日柯市府與中央防疫團隊就台北市當時的疫苗庫存量起爭執，柯市府主張市府衛生局僅剩2瓶20劑庫存，以此為由開始配合泛藍的疫苗缺貨恐慌攻勢、要中央考慮國際現貨(依當時情境即係中國上海復星集團的「復必泰」疫苗)，但中央衛服部表示已有7300多劑疫苗早已下放北市各醫院、開放北市府自行解封。

其後，柯市府配合泛藍及中國政治攻勢的態勢益加明確。

在美國拜登政府宣佈將向世界各國派贈8000萬劑疫苗、尚未決定台灣可獲分配量時，柯文哲於5月26日例行防疫記者會中無視於「台灣並無代理商進口美國國產豬肉流入台灣市面」的事實，對AIT台北辦事處酈英傑處長公開嗆聲「萊豬（美豬）吃了、軍火也買了，死11個人不算多嗎？」，指責美國為何優先不分配疫苗給台灣，此舉很明顯是投泛藍所好，將美豬公投、軍火與疫苗等容易引發泛藍支持者反美躁動的議題包裹於一；同日記者會更向中央嗆聲疫苗不夠，揚言「若疫苗再不進口將自謀出路」，連同同場的市府衛生局長的反應來看，有為配合藍紅勢力引進中國疫苗議題鼓譟的態勢。

然而，柯文哲所撩起的反美躁動之火旋即遭到美國政府以實際行動澆熄，5月28日美國將台灣所採購的505萬劑莫德納疫苗的首批15萬劑，以空運方式送達台灣交付。柯文哲被美國狠甩巴掌之餘仍不認輸，在疫苗議題上多路出擊，一方面變換先前民眾黨支持國產疫苗的立場，貶抑國產疫苗、主張代工以取得國際認證，同時要求傳聞中的日本援台疫苗盡速到貨，對日本展現出倨傲鮮腆的姿態，並對美國緊急空運來台15萬劑莫德納疫苗一事作出不予領情的政治態勢，稍後更向中央再度嗆聲，先是質疑為何要花6300億元紓困、卻不自其中撥款採購疫苗、後批評中央在配送疫苗方面「搞神秘」。

6月最初幾天，柯文哲配合泛藍與中國的對台疫情攻勢，一度又將主要矛頭指回民進黨政府與防疫團隊。

6月1日，柯文哲例行記者會的公開發言，明顯繼續配合泛藍指責中央阻礙民間購入疫苗及在高端疫苗炒股的不實指控基調，擔任助攻的角色，並同時以轄下台北市施打疫苗的所謂穩定、對照其口中中央疫苗配送的亂，試圖進行認知作戰。

不過台北市政府也有真的做對事的時候，6月2日台北市府有鑑於長照機構發生群聚感染，決定將長照社服機構的施打順位提前。另外，柯市長在這天公佈了大規模疫苗施打計畫「快打計畫」，以39處醫療院所為第一線、12區健康服務中心為第二線，小巨蛋等大型場館空間為第三線，另有機動快打隊協助行動不便者施打，每天可以施打4~5萬劑疫苗；計畫看似洋洋灑灑，但半個月後的今天，對照台北市近日對老人施打疫苗的亂象，也實在是相當諷刺。也在同一天，市議員吳沛憶揭發市警局不在施打名單上的內勤高階警官爭打疫苗，這可以被視為是日後台北市更多施打疫苗相關亂象的開始。

6月4日，民眾黨就疫苗議題在立法院與國民黨進一步合流，對民進黨政府展開論據問題多多的所謂監督；但柯文哲這時大概是眼見日本援台124萬劑AZ疫苗在當天下午由日航班機火速運往台灣的情況，當天例行記者會不僅對日本不再倨傲鮮腆，對民進黨政府也一度不再咄咄逼人，更在國產疫苗的雙北三期試驗議題上對民進黨政府示好。

不過一天的光景，柯文哲在隔天6月5日故態復萌，一方面試圖掩蓋北市疫苗施打進度緩慢的事實，另一方面則搶中央民進黨政府的功勞，宣佈台北市民施打疫苗免費，又回到那個爭功諉過的樣子，也因此遭到網路輿論撻伐譏諷；6月6日例行記者會不僅冷待市議員施打疫苗進度的質疑，更重回撩動目標群眾—泛藍支持者反美意識的路線，以「75萬劑就能解決問題？」一語，譏諷美國3名國會參議員閃電訪台帶來即將贈送75萬劑疫苗給台灣的訊息；6月7日例行記者會繼續打口水仗，不僅繼續延燒疫苗免費議題，也看似主動揭露台北市醫護尚有6900劑疫苗未打、威脅醫護若不打應將疫苗繳庫，無視於市府衛生局自身的造冊問題，將疫苗尚未施打完畢的問題歸咎於「醫護觀望」之類徒令醫護反駁的荒謬理由，渾然不知大型炸彈即將引爆。

6月8日深夜，由柯市長老師之一的許金川教授所經營的「好心肝門診中心」，以診所之身竟能聚集大量的所謂志工群排隊、在半夜由診所為這些所謂志工施打疫苗一案遭複數消息來源揭發，被揭發之初診所方面原本推託聲稱當時係施打肺炎鏈球菌疫苗，但旋遭醫師林靜儀出示當日參與者的疫苗施打卡加以駁斥；該案遭揭發後，柯市府為辯駁及卸責手忙腳亂，相關人士說法互有出入，但仍一邊試圖滅火、一邊繼續進行政治操作，除了將發放疫苗的責任推卸給衛生局的特定股長、並將該案移送政風處進行調查以外，另一方面也在推託，聲稱北市府尚未施打完畢的疫苗其中有800瓶（8000劑）係中央寄存、台北市疫苗施打緩慢並非純係北市府所致，同時柯市長也將疫苗施打進度遲滯的責任轉嫁至衛生局長身上。

簡單來說，自本土疫情爆發以來，北市府一方面宣稱自己的疫苗受撥補量不夠多，但實際上直至「『好心肝』違規施打疫苗」案（以下簡稱「好心肝」案）爆發以前，台北市業已受領中央衛服部配發14.1萬劑疫苗，但台北市政府這端卻因為自身疏於編列有權且需優先施打人員清冊，導致「好心肝」案爆發前，市府衛生局帳面上至少仍有6900劑疫苗未施打完畢，但真正有需要的醫護人員及藥劑人員卻仍有人尚未施打。

隨後，各方繼續追蹤「好心肝」案，有市議員發現北市府有為消耗庫存而濫發疫苗給該診所的嫌疑，市府衛生局分2次、一共撥交115瓶（1150劑）給該診所，此說也在次日獲得其他市議員出示6月8日市府防疫會議的「市府要求須在6月9日前將660瓶疫苗庫存施打完畢」關鍵紀錄後獲得證實；其間所浮現的特權優先施打疫苗問題、以及可能因此導致的後果也開始被論者重視。隨著相關問題漸次浮上檯面，柯市府一方面坦承疫苗管控發放確有疏失，並佯裝成重視醫護權益的樣子、宣稱莫德納疫苗不會再發生人情問題，另一方面也繼續卸責，例如繼續宣稱中央寄放疫苗達800瓶、遭中央防疫團隊駁斥僅寄放650瓶。

6月10日傳出北市府一共提供疫苗給5間大型診所進行施打作業的消息，隨後柯市府公開聲稱市府有專案合作對象，共計發放202瓶疫苗給6間診所、並將全面追查疫苗流向，但其中操作明顯有為掩護好心肝門診中心，而將實際上並未違規、均係由所內員工施打的禾馨系4間診所拖下水的嫌疑，並進而在網路上引發民眾黨支持者與禾馨系列診所的高社經地位客群隔空交火。同日，市府衛生局長黃世傑以「好心肝」案為由請辭、但未獲得柯市長允准；檢調這時候也開始介入調查，傳喚「好心肝」經營者許金川教授約談，並大舉出擊搜查台北市府衛生局及相關診所等單位。

但這時柯文哲的政治操作還沒結束，他竟然在當天例行記者會將市府違法發放及特權施打疫苗的問題，再度轉嫁到「中央配發疫苗不夠」的藉口上；記者會講的不過癮，他還在6月10日深夜又透過臉書發文強調「搶打疫苗是出自『人性』」，不僅讓先前坦承市府管控疫苗確有疏失看起來像是虛應故事、實際上並未正視自身與市府團隊在疫苗施打作業方面從造冊開始所一路犯下的錯誤，同時更配合中國與其在台泛藍同路政媒操作疫苗供應不足的恐懼，並試圖透過網路輿論操縱，將焦點從北市府的一連串錯誤轉向僅追究施打名單中的特權人士，惡質程度已非筆墨可以形容。

本篇最後值得一提問題的是：台北市截至開始對高齡人口施打疫苗以前，到底還有多少醫護等第1~3類有權施打人員尚未施打？這方面的數據也持續隨著時序而如滾雪球般擴大，6月10日柯文哲市長在例行記者會中坦承的幾個數據值得進一步細究：

1.醫師公會表示尚有5000多名醫師並未施打

2.藥師公會表示仍有1000多名藥師並未施打

3.柯市長坦承台北市已造冊醫事人員仍有24,939人並未施打；加上防疫人員11,502名、一線高接觸風險工作人員4,027人，共有40,468人並未施打。

以上數據，尤其是第3點的部份，與台北市疫苗庫存因各種理由分配出去後僅剩的大約4,880劑(市府原宣稱尚有6900劑，扣除好心肝案非法撥出1150劑、以及禾馨系列診所合法正當需求撥出的850劑等數額，一共2020劑後)相比，之間的差額仍有至少35,588劑，如果中央在這之前一共撥下14.1萬劑疫苗給台北市，理論上能夠對應到全體第1~3類施打者的需求，請問這35,588劑疫苗去哪裡了？台北市政府有答案嗎？這個問題並不因為疫情緩和、疫苗進口而不再需要追究，請台北市政府說清楚、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