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落霧島外傳02

炎炎日頭當空高掛，墨綠的樹草，都曬出一身灰色。志勤穿著野戰裝，頂著鋼盔，腦子都要烘焙熟了。這禮拜背上紅色值星帶，真不是時候，因為營測驗當頭，要加強體能訓練，天天就得跑五百障礙。志勤領著部隊，到一處藏在樹林中的五百障礙訓練場，一遍遍跑著。說是五百公尺，在南竿起伏的地形，要有塊狹長跑道，還要搞爬竿、跳台、圍欄，獨木橋這些設施，談何容易！所謂窮則變，變則通，五百公尺縮到一半的距離，來回多跑一次，就有五百了。

從津沙營地爬到這兒，接近鐵板的正上方，這可是海龍部隊的地盤。所幸這群蛟龍多在海上訓練，不會在旱地碰到他們，否則相形見絀。步兵野戰部隊到了馬祖，戰技不比台灣部隊，但體力絕對是超出許多，志勤特別能感受到這點。他大學畢業，考得預備軍官資格，肩上掛了條金槓，下到這野戰連，初時被老兵及職業軍人看不起，只當他少爺副官。為了帶部隊，志勤常用休假時間，自主訓練，增強自己的體力戰技。努力三個多月，成果大家看得到。在這訓練時間，連長就叫他一人負責，知道他頂得住。

志勤個性內向，不善交際，成長過程中，在個小康家庭呵護下，讀書升學都順利，算得上是「人生勝利組」了。但下了部隊，繼而跟著移防南竿，他似乎遠離所有的保護及優勢。在一個有各行各業各階層來的基層連隊，他就是這小型社會的「新鮮人」。他知道，自己若不改變，就很難在這小島上活得快樂。於是，他要求自己，在他這職位上，以身作則，與人親善。服役一年半的時間，同樣是過，過得要值得。連上士兵現在都很服他，跟他都還親，其他軍士官也樂得將事情交給他搞定。雖然辛苦，至少他達到自己所想的目標──樂活。

「喂，排誒，你看！」在樹蔭下，李正仁指著遠方道路，叫志勤看。

志勤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個女孩健步爬坡向交通崗走去。

「喔。」志勤隨便應一下，就轉過頭脫下鋼盔坐在上面。

他看了，是要和士兵打成一片；他不看，是自己感到要有的教養。

他知道那女孩是津沙村的曉青，平常偶而下到村裡，買些零食，洗個澡，都會經過曉青親戚家中開的雜貨店，夏天還可吃到刨冰，很享受的！他不是道貌岸然之輩，他也希望經過雜貨店門口時，正好她在裡頭顧店。但這一切都不要讓連上的人看出來才好。在這天涯海角的小島上，志勤很稀奇能看到這樣有氣質又美麗的女孩，他為之驚豔。然而，志勤至少要保有自己一份矜持，不與一般同流，雖然心底同樣期望見到曉青的身影。

在學校時，志勤不熱衷參加活動，郊遊烤肉舞會，一律謝絕。課餘就是去圖書館看書，或自己一個人騎腳踏車閒逛。自己吃飯，自己看電影，這樣很自由。看到同學出雙入對，會有那麼一下小小的羨慕，但不想花心思在學生時代去經營兩性朋友關係。都畢業了，一個女朋友也沒有，到了這南竿島，他反而慶幸，因他聽到許多「兵變」的故事。連上就有個大專兵，在台灣有個「老婆」，不想上個月來信說不等他了，到此分手。那大專兵哭過，氣過，鬧過，這會兒是委靡不振，輔導長找了他好幾次。

「排誒，你有沒有女朋友？」李正仁戚過身來小聲問道。

「沒有。」簡單卻實在的回答。

「騙人～！你這麼英俊，又這麼優秀，不像我們這些庄腳人，你怎麼會沒有女朋友？！」

「沒有就是沒有，有什麼辦法！你要介紹喔？」雖然不太想講這話題，志勤還是耐著性子交際。

李正仁指著那看不見人的方向說：「要不要介紹那位馬祖姑娘給你？」

「你是不是當兵當到頭殼壞去了？這是人家馬祖南竿人的地盤耶！你是太歲爺頭上動土，找死！要介紹，不會介紹台灣的女孩子喔，為什麼要這麼累，動到這裡人的腦筋？」

「玩玩嘛，又不當真！」

「我不會這樣想。」志勤有些不高興的說。

「好啦好啦，別生氣，大家不過無聊，苦中作樂一下，剛說的話你也別當真啊！」李正仁也是個巧言令色的高手，志勤就不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