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太遠了（二）

自一九五零年元旦始，第二十六軍撤運海口，因蒙自機場簡陋，運輸機有限，先撤運眷屬就耗時兩週，至元月十四日才完成，元月十五日開始撤運軍部，但共軍劉伯承第二野戰軍第四兵團已於元旦進入昆明坐鎮，一部晝夜強行軍於元月十六日趕到蒙自機場，切斷了第二十六軍空運海南島的通路，一部切斷國軍西撤之路，因此，第二十六軍元月十五日僅完成第一梯次前進指揮所及兩個團的撤運，十六日在沒有警戒和情報的狀態下，倉忙與共軍在蒙自展開交戰，第八軍尚在移動途中，未能接防。

1949年12月20日，蔣中正電顧祝同：據曹天戈建議攻克昆明後即以第二十六軍及各縣兵團守備，另派一師接替第八軍防務。台灣的那些雞毛蒜皮 取自國史館

1950年1月3日，蔣中正電王叔銘：利用蒙自為基地轉運站將第二十六軍眷屬運至海南。台灣的那些雞毛蒜皮 取自國史館

因蒙自的東南北三面已被共軍包圍，第八兵團司令官湯堯決定放棄蒙自，令第二十六軍向元江以南轉進，在蒙自機場待撤運的兩個團，轉為防禦機場，掩護完成空軍地勤人員及部分國防部留滇人員的撤運後，為全軍轉進殿後；第八軍沿建水、石屏、元江向西轉進。

雲南省主席李彌元月十五日隨參謀總長顧祝同前往西昌會晤胡宗南，本擬十六日返蒙自，但蒙自機場於十六日淩晨被共軍攻陷，李彌只得隨顧祝同飛往海南島，再轉赴臺灣。

第二十六軍渡過元江後，為擺脫共軍的纏戰，乃兵分左右兩路，計畫向猛丁會師，未料晝夜行軍，聯絡中斷，自此分道揚鑣：

左路（二十六軍軍部及三個師）進入越南，向萊州方向前進，元月二十五日在萊州被法軍繳械，二十九日移駐金蘭灣，後移送至越南東南方向的富國島；

右路（以九十三師為主，帶領未及空運之空軍人員、國防部高級人員）晝夜行軍，元月二十四日準備轉往萊州時，電訊突然復通，終與在越南萊州被繳械的軍部取得聯絡，軍長彭佐熙告知九十三師：「切勿入越，往西雙版納方向，自覓生存基地」，乃輾轉西進，於二月十九日渡過界河，進入緬境，二十六軍副軍長石補天、九十三師師長葉植楠、二七八團團長羅伯剛、滇南五個縣的總自衛隊長、鄉長等人即遭緬甸警方拘捕，四天後，由華僑出面協力保釋，雇車經緬甸大其力，轉入泰國曼谷，搭機經海南島，轉入臺灣。

被丟下的二七八團殘部，約四百餘人，機槍六挺，步槍數十，由副團長譚忠率領，繼續沿公路步行，於二月底至緬甸大其力附近，譚忠收到副軍長石補天、師長葉植楠、團長羅伯剛三人聯名留下的字條：（一）向泰國繳械投降；（二）向緬甸繳械投降；（三）向寮國繳械投降；（四）回頭，向中共繳械投降；（五）自力更生打遊擊。

李彌收容殘部

向元江西進的第八軍，也通信中斷，先頭部隊一七零師渡江之後，竟為斷共軍追路將渡江鐵橋炸毀，錯誤決策致全軍二萬餘人無法渡江，被共軍殲滅於元江江邊，司令官湯堯、軍長曹天戈被俘，四十二師師長石建中自殺，已渡江的一七零師也在墨江被圍投降，全軍覆沒，惟提前擺脫共軍追擊渡過元江的二三七師七零九團，由團長李國輝帶領，數百人經西雙版納進入緬甸，於三月初，亦到達大其力附近，意外與二十六軍譚忠團碰面。

兩軍僅剩兩團殘部在緬甸會合，總人數約一千四百餘，譚忠決定不繳械，不投降。

譚忠（左）與李國輝（右）。翻攝自覃怡輝著《金三角國軍血淚史》

所幸二十六軍九十三師通信連連長保有一個電臺，自西雙版納轉進緬甸大其力期間，皆能與海南島、已遷至臺灣的國府取得聯絡，請求救援，在臺灣的李彌甫悉消息，事機緊迫，立即行動，在該殘部還轉戰於西雙版納之時，二月六日即使用化名，由基隆偷渡至香港，計畫經泰北轉往滇南，帶領這最後殘存的國軍繼續反攻。但當時護照與簽證的辦理相當耗時，李彌等不及（國府批准其使用化名之普通護照三月二十九日才到），再以另一化名購買了一本葡萄牙籍澳門護照，辦妥泰國簽證，攜帶私儲十萬美金，進入泰國曼谷，那時，兩團殘部已到達泰緬寮三國交界地帶一個多月了。

李彌在當時國府駐泰武官的協助下與第八軍舊部李國輝取得書信聯絡後，立即支出私儲，支援李國輝團、譚忠團各二萬元，以救一時之急，之後又有僑界和國府的援助，這僅存的國軍兩團殘部得以保存，李彌續以個人的聲望號召、收容，在滇緬邊區建立了「雲南反共救國軍」。

託病避居香港的余程萬，一九五五年家中發生入室搶劫，余程萬遭亂槍打死，得年五十三歲，他離世後家道中落，年幼女兒余佩芳長大成為香港一九七零年代的知名艷星，藝名余莎莉，晚景淒涼。

眷屬跟隨離開家鄉

共軍在後面追，國軍殘部穿著草鞋，一身無法換洗的舊裝，拎槍離開故鄉，一路走，一路找當地的百姓討糧，穿過滇緬邊界，翻越崇山峻嶺，遍地荊棘的原始森林，進入了充滿毒蛇、螞蝗、瘧疾、瘴氣的蠻荒之境，緬泰寮交界地帶。

部隊眷屬也跟著逃，翻越懸崖峭壁，是眷屬最難過的關，體力不支，就滾落山崖，後面的人眼睜睜看著，卻沒有任何辦法，只有繼續攀爬。

一些媽媽帶著繈褓中的嬰兒，為了躱追兵，不敢讓孩子發出哭聲，病死、餓死的慘劇不斷發生；有的媽媽身上綁著吃奶的孩子，背上揹一個孩子，手裡還牽著一個孩子，徒步翻越大山，實在是走不動了，孩子累得在大石頭上睡著了，部隊還在行進，媽媽沒有叫醒孩子，忍住淚水，跟著部隊走，直到再也看不到孩子……

有的媽媽「騙」最小的孩子說：「你乖乖坐在這裡，媽媽和哥哥去給你找香蕉吃。」小孩子很聽話，點點頭，說：「媽媽你們快點，我在這裡等你們。」媽媽拉著哥哥就隨大部隊前進了，頭也不敢回，淚水掛在臉上，聽到身後遠遠傳來小孩子哭喊「媽媽……媽媽……！」的淒涼童音，令人肝腸寸斷。

紀錄短片《南國小兵》，當年還只是小孩子的幾位主角，回憶逃難景象——許多老的、病的、受傷的，或年紀太小的家眷，走不動只好被拋下——「三分之二的眷屬都被丟掉，滿山都是小孩子的哭聲！」

不堪回首的離鄉之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