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妳為甚麼那麼想被領養？

「哈哈哈──」

穿著典雅的白色連身裙，抬眼看著院子裡嘻笑奔跑的小鬼頭，美羽臉上的微笑沒有出現一絲情緒起伏。眼前的這幅景象本應讓無數觀賞的人感到幸福，但在美羽眼中，這一切就像流水帳一般，不斷反覆、循環、重複。

「吶──姊姊！」

聲音打破了美羽的思緒，腳下一顆藍白相間的皮球靜靜的停在原處，不遠處幾個孩子看著美羽，其中看起來最年長的孩子正朝她舉起雙手，示意著要她幫忙踢回來。

是不小心丟太遠了嗎……

美羽一邊想著，一邊抬腳輕輕將球踢了回去。

「謝謝妳！姊姊！」

年長的孩子拿起踢回來的球，用燦爛的笑容對著美羽道謝。

鏘。

伴隨一聲輕響，身旁突然多了一組精緻的杯具。

身後，一位穿著淺色碎花和服的老奶奶正端著茶壺為美羽斟茶。

「啊啦，每次都謝謝妳了，玲奈。」

略顯疏遠的語氣與親暱的叫法形成對比，美羽端起茶杯輕啜，而後又感嘆著放下。

「妳的茶，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喝。」

「您喝的高興便是甚好。」

玲奈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那笑容中所飽含的意義恐怕只有本人才知曉。

「差不多該選出下一個人了嗎？」

美羽看著那群孩子，思索著。

「一切遵照小姐的指示。」

玲奈看著那群孩子，心中隱隱明白了些許。

「玲奈妳也……沒什麼味道了呢……」

啜飲著，美羽淡淡開口。

－

夕陽西下，孩子們收起玩鬧的情緒回到宅中，與玲奈奶奶一同準備晚餐。美羽一直坐在原本的位置不曾移動，盯著逐漸西下的夕陽，那雙淺棕色的眼裡包含的情緒是惆悵，還是滿足？

「姊姊！」

聲音突如其來，美羽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發現對方是稍早跟在請她把球踢回去的那個孩子身邊的小女孩。

記得名字是……

「啊啊，妳是優希吧？有什麼事嗎？」

強烈的味道撲鼻而來，小孩子玩鬧後特有的泥土味與汗味交織而成的味道讓美羽輕蹙眉頭。

「姊姊妳是想領養小孩嗎？」

優希站在美羽面前，即使挺直了身板還是不比坐著的美羽高，一雙濃黑的大眼搭配沾了些許泥土的臉蛋顯的非常可愛。

「……是有這個打算。」

美羽沒有打算隱瞞，她久違的來這一趟除了探望玲奈以外自然也有尋找新孩子的意思，況且，對這麼小的孩子就算刻意耍些心機也沒有用。

聽到美羽打算領養小孩，優希躊躇著，最終還是坐到美羽身旁，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戰戰兢兢的開口：「姊姊如果沒有特別想要的人選，可以領養我嗎？」

「……」

「姊姊！雖然不知道妳這麼漂亮的人為甚麼要領養孩子，但是我們都很乖，尤其是我！我跟玲奈奶奶學了一手泡茶的技術，連奶奶都曾誇讚我的手藝！我還會踢足球、做家務、還有很多漂亮的石頭收藏，領養我一定不會後悔的！」

「……」

「……姊姊妳喜歡安靜一點的孩子嗎？那我會努力變成安靜的小孩！我不會讓妳失望的！」

「……妳為甚麼那麼想要被領養？」

「……」

優希看著美羽，美羽也看著優希。

看著眼前本來興致勃勃不斷推銷自己，卻在被問到理由時斷然沉默的孩子，美羽突然明白了，眼前這個看上去頂多八、九歲的小孩子優希，她不是說不出理由，而是不想說出口。

「只是想被領養的話，對象不是我也行吧？」

「不行！不是姊姊就不行！」

大聲反駁美羽的話，優希眼裡閃爍著某種光芒。

是美羽不曾看過的光。

「……雖然不知道為甚麼不是我就不行……不過妳看起來也不打算告訴我。」

是偶然起了玩心嗎？美羽伸手捏了捏優希軟嫩飽滿的臉頰。

「小姐，茶具準備好了。」

伴隨清脆的碰撞聲，一組泡茶用的茶具、茶葉、熱水、糖及鮮奶放在小茶几上，整齊擺放在面對面而坐的美羽與優希中間。

「讓我想起小佳穗了呢。」

美羽臉上的笑意沒有改變，她改變姿勢坐在優希面前。

「優希，想讓美羽小姐領養的話，就開始泡茶吧，我都教過妳了。」

玲奈跪坐在茶几旁，靜靜的閉上眼，口頭交代完畢後便不再有任何動作。

「……！」

敏銳的察覺到空氣的變化，優希一下就知道這是玲奈奶奶特地準備的考驗。

但問題是，考什麼？

看著眼前的茶具，優希的小腦袋開始快速運轉，最終她得出一個結論。

「我、我先去洗手！」

說罷，便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美羽跟玲奈互看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

「好久沒遇到這種小傢伙了。」

「上次是老身剛接手這座宅院的時候了吧。」

之後，優希帶著擦手的毛巾回來，在美羽面前正襟危坐。

「小的這就開始泡茶，請稍等。」

「……」

美羽看著眼前的孩子略顯粗糙的泡茶手法，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她臉上的笑容從來沒有消失過，卻總讓人感覺捉摸不透。她在等，等著眼前的孩子將茶泡好。

優希戰戰兢兢的泡著茶，手裡用的是上好的茶葉與優良的茶具，平時也不曾看到奶奶拿出來用過，想必這是為了眼前的小姐專門準備的吧。

屏除一切雜念，優希反覆回想奶奶平時泡茶的手法，試圖將最好的茶獻给面前的人。來到最後階段，優希手持夾子夾起一小塊方糖，正要放入茶杯卻突然頓住了。

她知道奶奶平時在泡自己喝的茶時都會在最後加一塊方糖，平時奶奶也是這樣教他們的，但奶奶的口味畢竟不是每個人的口味，在這邊加方糖真的好嗎？

美羽看著優希明顯猶豫的表情，嘴角的笑容似乎有了些弧度。一旁的玲奈臉上則是貫徹始終的嚴厲表情。

……果然還是不加了吧？

優希正要收回手，那塊方糖卻從夾子上滑落，與杯中散發芳香的茶溶為一體。

那一刻，優希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停了。

但，泡都泡好了，不能重來，也不能放棄，所以優希將茶杯推到美羽面前，恭敬的低下頭，直到整個額頭貼地。

「茶泡好了，請小姐享用。」

美羽端起茶杯，先是湊近聞了聞，而後啜飲入喉。

「玲奈。」

「是，小姐。」

「幫我辦手續吧。」

聽到這句話，優希驚訝的抬起頭，對上美羽金色的眼瞳。

很久很久以後，優希親口告訴美羽，或許在兩人對眼的那瞬間，她就確定了自己要一輩子陪在美羽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