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翻新│沒有不能說出口的道別：反思我的人際關係困難

　　我應該可以算是個朋友很少的人。

　　如果「朋友」指的是可以暢所欲言心事，在關鍵時刻將我隱藏的心思看透，在需要的時候接住我，必要的時候推我一把，我會說這個篩選條件過於嚴苛，對一個不太敞開心房的人而言，如果連自己都無法信任，那就真的沒有朋友了。

　　不過廣義而言，跟我交情好的朋友倒是有的。大多數都是因為小小的緣分相識，有的令我印象深刻，有的已經忘記到底是怎麼開始的。他們有一半是高中時期曾經要好過的同學，另一半是在網路上以及創作過程中認識的夥伴；有的人曾經深入我的生活，有的人我對他們有所保留，無論是怎麼樣的關係，每一個有在持續來往的朋友，都是我珍貴的友人。

　　但是我有個滿嚴重的毛病，那就是不太說自己的事，卻又會怨懟別人不曾發現我在想什麼。過去有很多次因此鬧得不愉快只好分開的友誼，如今是不如不要深入的心態在與人交際，卻又害怕孤單，於是在遇到需要磨合的時候不是溝通，而是選擇忍耐不說，忍到自己的心流血了為止。

　　怎麼想都是不對勁也不健康的心態，但因為這一直改不過來的彆扭性格，至今為止已經重複了好幾次悲劇──在職場上的不順，有一部份也是這種覺得不說出來是種成熟的虛榮心作祟，如今我已經知道了，太高估自己的能耐去忍耐自己忍不了的事，不想辦法解決，也不與人溝通，最後壓抑已久的情感爆發，波及旁人，這才是最不成熟的作法。

　　我在今年受邀參加了幾場高中同學的婚禮，於是與斷聯的幾位過去好友再次恢復了聯繫。這是我一直很懼怕的事：害怕過去那個過分幼稚、做錯了許多事的自己回到我的生命裡。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幾乎不與過去的同學與朋友有所往來，社群上不使用真名也不填寫會被找到的資訊。

　　「這樣會比較輕鬆。」

　　因為無論我搞砸幾次，都能把帳號刪掉重來。只要能重來，那就不是什麼問題。

　　但人生不能重來，人際關係也是。

　　在重拾的一段友誼中，我深刻體會了這一點。因著一股「我必須改變」的心態，我嘗試與這位朋友和解，但他不曾向我提起過去我們到底怎麼了，而我也忘記了那一切關係劣化的根源究竟是什麼，我們在沒有修復的狀態下想要重新來過，但斷裂的時光仍然無形的帶來影響，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已經回不來了，或許他也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已經改變。

　　最終，我在一個小事情當中感受到自己沒有被平等的對待而倍感挫折，想要放棄。

　　我想過不該就這樣算了，畢竟是歷經十幾年後又重拾的一段關係，嘗試想要談談，但過程中不是我說不出口，就是被對方迴避，這樣一來一往，在短暫恢復聯繫的這期間我也很快就感到疲累。想要撐住，但又有無數次情緒處在爆發邊緣，想要向對方發脾氣，卻又因為害怕吵架而先道歉。

　　也就是在被這段關係牽引著情緒的第不知道幾天，看見唐綺陽的星座共時曆上寫著，「無法再持續的關係，『堅定談分』也是一種『關係變好』。」這樣類似語意的話，當下我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因為脾氣太過奔放而總是搞砸，才學著告訴自己，每一段關係都很重要，得來不易所以要珍惜。在關係裡我不斷收斂自己，逼自己無視彼此之間不合的地方，逃避的結果便是忍久了還是搞砸。而共時曆上的這段話告訴我，沒有不能說出口的道別。

　　過去的我在處理人際關係上的衝突和挫折，都是刪除所有與對方的聯絡方式，當作從來沒有來往過，直接從彼此的人生中消失，不曾好好談過，自然也不曾好好道別。

　　好聚好散的機會也是曾經有過，但那時的我因為過於膽小而選擇逃避。

　　如今回想起來我的人際關係困難，無論是放不下或是太快放下，都是我心裡的不安在躁動，而我無力去處理它，或是與之相處。

　　而我差點又要做出一樣的事了。

　　對於那位朋友，我最後決定是再試最後一次，在彼此都能好好面對的時候把話說開。如果還是不行，那這次一定要好好道別。

　　或許在道別之後迎來的不是一段關係的結束，而是一個啟程的契機，我會從這段關係中修正我自己，在我能不再恐懼犯錯、不再害怕每一段關係中必然經歷的衝突後，或許我們會在下一次重逢的時候，再試著成為朋友，而這次我們會驚訝發現，即使仍然無法互相體解，我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體諒無法相合的彼此。

　　也或許我們再也不會重逢，但至少有一段開始得還可以，結束時也算痛快俐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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