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張愛玲〈愛〉，「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了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我還能再遇見你嗎？

當我下飛機，看著熟悉的小港機場時，大腦碎念著。

回台灣也已經五年了，一開始我先回到屏東老家休息，後來陸續在高雄、台中、台北工作過，今年33歲，朋友們一個個都結婚生子，沒人可以約出來喝一杯，我只好靠在陽台，抽一口寂寞。

我曾想過要組織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這幾年間反反覆覆交往了又分手，彷彿在尋找什麼，但我其實連在尋找什麼都不知道，感情上的渾渾噩噩卻造就我事業的巔峰。

如果五年前我沒有回來台灣的話。

這五年，我刻意避開台南的工作，但卻私底下去過好幾次台南，台南的街景變了，有很多以前愛吃的店都不見了，但是那間他愛吃的燒烤店卻還生意興隆。

我還能再遇見妳嗎？

五年前我離開台南後，我總是不停反覆地想著這件事。

台北的生活果然和我想像中的一樣忙碌與繁華，我從大學時就很嚮往台北的生活，如今終於有機會來到這裡，理想實現之際，卻又有股沉重的落寞將我壓垮。

「如果可以，出去外面生活看看也不錯。」那年，她開朗的對我說。

今天晚上的台北依舊熱鬧，我靠在租屋的大樓陽台欄杆上，嘴裡叼著一口菸，吐出白煙時只聞到自己一身的寂寞，這五年間，反反覆覆後悔來台北的決定，儘管在工作上得到突破性的成就，我卻好像一直在尋找什麼，彷彿是為了找到什麼才來到台北。

如果五年前我沒有來到台北的話。

這五年，我只回去過台南一次，過年過節也都一個人躲在台北，那次回去台南發現街景都變了，很多以前喜歡的店家都不見了，但是那間我帶她去吃過的燒烤店卻還生意興隆。

我好想再見到你，我想著，過幾天我又突然出現在台南，我踩著回憶的步伐，走到我和他最後一次見面的餐廳前。

「真的不留下來嗎？」「班機會遲到的。」

當我在五年前在國外看到一棟清水模的建築時，突然醒悟，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的，是我錯過的他，我想再聽到他大笑時的爽朗，我想再看到他不安時的閃躲，我想再當他流浪時的依靠，五年前我們不適合，五年後呢？

我不停的來到台南，卻沒有勇氣聯絡他；我不敢來台南工作，是我擔心如果真的見到他，他卻早就忘記我們之間的回憶，會讓我顯得笨拙又愚蠢。

我好想再見到妳，我想著，過幾天我出差到台南工作，忙完交辦業務後，循著回憶的路線，不知覺走到和她最後一次見面的餐廳前，那天我鼓起勇氣要她留下，但她眼裡閃爍的倔強，我知道她已經決定好了。

今天餐廳沒有營業，門口站了一個女人。那年，我決定到台北生活，就是去尋找她，我想知道她為什麼堅決要到國外工作，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家鄉在外地工作，我想去過她的生活，我才知道，原來她這麼寂寞。

女人轉過身，正好對上男人的眼神，她詫異的楞在原地，他不敢置信的停住腳步，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突然都笑了，她和當年一樣，笑起來眼睛會瞇的細細長長，他和當年一樣，笑起來眼角會皺起許多紋路，他們邁開步伐走向對方。

「噢，你也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