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外公

我升大一那年(2003)父親去大陸發展事業，同年，照顧我長大成人的奶奶病逝，之後的過年父親也留在大陸，從不曾回台灣團圓。

外公知道我的處境，每年除夕都命我回三重菜寮外公家吃團圓飯，算一算自2004年至2023年，我也在外公家渡過至少十八、十九次除夕了。

每年過年，看著身旁的好友返鄉和家人團聚，想到外公總在除夕夜收容我和媽媽回三重吃年夜飯，讓我不致一個人孤零零守著中和的家，我的心中對外公總是充滿感激。

還記得2013年年底，我完成年輕時的夢想，出版《給亞亞的信》，外公知道後非常開心，還特別把我和表弟叫到他萬華的診所，然後帶我們去吃診所附近的一家高級日本料理慶祝。

日本料理的老闆一見到外公領著我和表弟進店裡，便對我們說，你們知道嗎？你們爺爺在上個禮拜，還一個人跑來餐廳試菜，確認好吃才帶你們來呢！聽到老闆這麼說，我感動不已，第一次感受到外公體貼細心的一面。

那一陣子我常往外公的診所跑，外公也一直跟我講他年輕時的故事，希望我把這些故事寫進我的第二本書裡。

還記得那年過年(2014)，初一結束後，我在家裡接到外公的電話，外公說如果我過年要和朋友聚賭，能不能帶上他？

現在回想，每年過完大年初一，初二舅舅一家回南部，外公便開始和他外面的朋友相聚，從來沒有缺過局，而外公打那通電話給我，是半開玩笑？還是真的想參加外孫和他的年輕朋友們的賭局呢？

但印象中，之後的過年，每到初一晚上，舅舅一家準備回家休息，初二要回南部時，外公總是說能不能再待晚一點？而外公的朋友的確是隨著歲月流逝，越來越少了，後來初二之後，外公好像也都是待在家裡，不如往年，外出和朋友廝殺。

回想起每年過年在外公家的日子，除了外婆煮的一桌超好吃的年菜之外，在飯後由外公主持的馬拉松聚賭，我也永生難忘，從我們小時候賭簡單的十點半、二十一點，年紀稍長的梭哈，到我和表弟表妹們有點經濟基礎，可以和外公賭麻將，幾乎每一年過年，我都會把我帶去外公家的賭本，還有外婆、舅舅給我的紅包，全部輸給外公，直到賭局結束後，舅舅還會偷塞一點錢給我，讓我不致血本無歸。

外公活了九十餘年，身子一直很硬朗，我想這和他的醫生職業不無關係，還記得父親去世時，外公充滿感概的對我說：「要是你父親和我的關係再好一點，我就可以把我這麼愛喝酒但身體還是這麼健康的秘訣傳授給你老爸了」。我聽了之後，充滿好奇的問外公，秘訣到底是什麼呢？

外公淡淡地說：「每天量血壓。」

2023年10月底，外公去世了，相比於父親去世帶給我的天崩地裂，外公的去世一直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喪禮結束後，每天坐在辦公桌前上班，總覺得外公還坐在三重菜寮的客廳看著大電視，等著我們過年回家吃年夜飯。

一轉眼，又要過年了，今年的年夜飯外公真的要缺席了，外公不愛拍照，留下來的照片也少，也許有一天我對外公的外貌會越來越模糊，但是對外公的回憶，會永遠刻在我心中，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