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研究員的日記3 (7)第九部門

一早我站在科學室的門口。

重新確認好自己的有沒有穿戴整齊，才敲響科學室的門。

「咚咚。」

……裡面沒有人回應。

我懷疑是不是裡面的人沒聽見，再敲了一次。

…………依舊沒人來應門。

我停下敲門的手沉思一秒──再度大力敲門。

「咚咚咚咚！」

這次終於有人開門。

門後露出一顆腦袋，因為沒完全探頭出來，我只看到她額頭的瀏海。

「誰？」

「我叫渚冥，是今天來這裡工作的資料室員工。」

她縮回門內，門微微敞開，應該是同意讓我進入。

科學室內整潔無比……講真的，比第一研究中心和資料室都乾淨。不過資料室只是文件堆成山，研究中心才是我看過最混亂的區域。

這裡該在書架上的就在書架上、在它們櫃子裡的用品都好好的在櫃子裡、小物品和公仔玩具被擺放在玻璃櫥窗。

打掃科學室的人很用心去清潔，他連地板都打上蠟，造成地板反光，可惜只差一步就能反射我的臉，大概是經過一段時間蠟已經被磨掉很多。

反觀在科學室的三個人。一個玩桌遊、一個玩平板、一個將燒瓶裡的咖啡倒進玻璃製的器材遊樂園，看咖啡變成雲霄飛車般迅速飛在其中。

就算不用腦子想，也明白這間科學室絕對不是他們負責整理。

我也不敢看他們，我怕再看下去視線會不由自主跟著盯在實驗器材飛梭的咖啡。

「大家好，我叫渚冥，是來這裡工作的資料室員工。」

看著他們依舊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情，我選擇先觀察他們。

盯著實驗器具的青年，在我說話的時候他的雙眼仍然直盯他面前的器材，沒有一絲分給外界的意識；躺在沙發上的青少女把平板伸在空中不停敲打遊戲畫面，眼睛也是一動不動緊盯著螢幕。

剩下一位捏著下巴正在思考該如何出下一步棋的少年。我說話的時候，只有他瞥了我一眼。

看他前方桌面上攤開一張地圖紙。少年前方的是紅色陣營棋子，紅色棋全聚集在一處盆地地形上，而盆地周圍有五個不同顏色陣營的棋子，每個陣營分別站在山頂、雨林、森林深處、沼澤、岩漿區，他們的隊伍裡有些棋子已經分散開，不過他們統一的路徑都是向著盆地裡的紅色棋子前進。

看了一會，我說：「他們占了優勢。」

少年此時斜睨我一眼，看來是對我這號人有些反應，我坐到他對面，說：「不介意我加入吧？策略遊戲沒有人一起玩會很無聊喔。」

少年低下頭依舊維持同樣姿勢和冷漠的表情，什麼話也沒反駁，似乎默認我的舉動。

許久沒動腦筋花了幾分鐘才適應，不得不說將全身完全帶進遊戲中十分讓我沉迷；一念一毫以戰場中的指揮官的身分，驅使你的士兵配合你的戰術移動。

沉浸之中，科學室的門被打開，轉頭只見一名青年走進來。

「大家快來吃早餐，還熱騰騰的呢！」

青年手中提著大小不一的保溫袋，看著很像剛從市集回來的婆婆媽媽提著大包小包，準備分享給家裡人。

當袋子拉鍊拉開的那一刻，所有人目光齊刷刷往青年那裡瞧，手邊動作頓時全停下來往桌子上的食物堆裡靠近，我也不例外。

這時他才注意到我，說：「你好，請問你是？」

「我叫渚冥資料室的員工。林海博士讓我來科學室工作，請多指教！」

「別太拘束，我是亞克彼勒，掃地工兼保母，是科學室的醫師。如果覺得名字太長，可以隨意叫我的名字。」

「叫你阿克可以嗎？」

「可以喔！」

阿克從早餐堆裡拿起一份遞到我面前。

「我買了很多，請不用客氣。」

聞著食物散發出來的香氣，不知不覺注意到的時候我就跟著大家圍坐在餐桌旁吃早餐，儘管已經吃過，這些食物卻大大勾起我的食慾。阿克拿來的食物彷彿不是為了填滿人的胃而存在，是為了恢復精氣神才製作出的料理。

「真好吃，感覺跟平常的早餐很不一樣。」

「你喜歡就好，這些餐點是以他們四位為主所特製的料理，不夠吃的話這裡還有喔。」

「還有第四位員工？」

「不在的是蕭羯，他正常不會待在科學室，都是在自己房間、一番田、河流旁或是森林裡這幾個地方出現。不過最近總會在列車站找到他，感覺像是在等什麼人。」

「吃完了！」

「要果汁……」

「吃完。」

「好好，大家都可以繼續去玩囉！小桂米這裡有蘋果汁喔！」

回到桌遊前，正思考怎麼把手中現有的牌給打出去，阿克坐到我旁邊說：「我還沒向你介紹其他人。有娃娃臉愛玩桌遊的是“二之十六”；喜歡讓咖啡玩雲霄飛車的是“炎摩拉斯歌”；拿著平板玩的是科學室唯一一名女性，“桂米”。」

「名字都挺……」放下旗子，我瞥一眼對面的人，把後面那句收起來。

不可能對著當事人的面直接說他的名字很像飯店號碼吧……好吧，好聽一點倒是可以說像數學的數字；炎摩拉斯歌就不是平常人取的出來，反而像遊戲裡會出現的角色名；只有桂米的名字最正常。

「他們……」說到一半，阿克就看向前方的人大喊：「十六快放下來！」

二之十六正拿著點燃的炸藥當成螢光棒在空中揮舞，阿克即時搶走他手中的東西往實驗桌的洗手台沖水，湮滅引信上的火。

「真是的……這種行為很危險，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切，無聊。」始作俑者只瞥一眼，繼續玩自己的桌遊。

阿克關上水把炸藥放進旁邊的櫥窗，我說：「為什麼他會拿著炸藥？」

「本來這種危險的東西不可能會出現在研究所，是他們三個擅自製作的東西，拿走之後又會出現，所以……」阿克看了他們後嘆一口氣，雲淡風輕帶過：「常有的事了。」

嗯……這意思是常常上演這種事情的戲碼嗎？

玩完桌遊，阿克為我沏一杯茶，我們坐在科學室空間後方的小沙發上聊。

「名字是他們自己選的。」亞克拿起做工精緻的白色茶杯，我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非常優雅，氣質跟科學室不相符，如同貴族般對待他周圍的一切。我沒什麼想法，因為二堂跟他很相像，大概是他們自身習慣帶來的舉止。

「他們被帶來的時候是沒有名字的，聽說小林替他們各自取了名字，但是炎摩拉斯歌堅持要取更好聽的，二之十六是受到他的影響。」

「小林？」

「是末日研究所的管理者。我習慣這樣叫他，這名字聽起來不是很可愛嗎？」

「可愛……」回想林海博士的模樣，我覺得他似乎跟“可愛”完全沾不上邊。

「在這裡你可以玩各種桌遊、手遊、實驗器材、吃各種美食或者躺上一整天。不管想做什麼都可以喔！」

我感覺自己聽錯什麼，問說：「不用工作？」

「沒錯！」，阿克滔滔不絕說：「科學室的人還能隨意在研究所附近的地區走走逛逛，前提是我得跟著才行，但是不能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啊！說起來他們的日用品快沒了，正好找時間去一趟商店街買點必需品，你如果沒去過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炎摩拉斯歌喊：「我也要去！」

二之十六喊：「那我也要！」

桂米喊：「我要新的遊戲片！」

「哎呀。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桂米：「我會很乖！」

炎摩拉斯歌：「我會跟著你！」

二之十六：「新桌遊！」

炎摩拉斯歌、二之十六和桂米擠在阿克身邊，阿克看他們希冀的臉孔，無奈的說：「好吧，我先問問看小林，如果他允許你們才能出門。」

炎摩拉斯歌喊：「不要！他才不會讓我們出去玩呢！」

「乖，他是對你們出去玩會遇到壞人很擔心，其實他非常愛護你們的喔！」

「可是他的臉看著很生氣……」

「因為他的臉就長那樣嘛。知道我在說什麼嗎？不能誤會人家喔。」

炎摩拉斯歌臉上掛著委屈回應。

而阿克全程微笑著安撫另外兩位不斷發出的怨聲載道。

瞬間我感受到某種參悟——似乎來到了國小教室一樣。

商店街的話題結束，阿克說：「你先來認識一下小炎摩。」

「叫我炎摩拉斯歌！」

阿克毫無影響的繼續說：「小炎摩最喜歡親身的冒險，不會管什麼周遭的電子產品或書籍，蝴蝶路過就會被吸引、想觸摸岩山石頭就趴在地上全身感受。」

要驗證阿克的話一般，炎摩拉斯歌突然專注在咖啡之中，又被窗戶邊的魚缸吸引注意，直接衝到魚缸前猛盯著看。

魚缸裡是各種不同顏色的金魚，其中最亮眼的是綠色的金魚。

「居然有純綠色的金魚真讓我大開眼界，不知道是用什麼方法試驗出來？基因修改？自創品種？」

「哎呀，關注點是那個嗎？還以為會說旁邊那隻閃著金光的金魚呢。真不愧是研究員？」

聽阿克誇獎研究員的身分，我不好意思的撓撓臉，說：「因為純綠色在正常魚群裡是不可能看見的……」

阿克收拾桌面笑著：「小炎摩很好交朋友，認識其他人之前你可以先跟他熟識起來。」

炎摩拉斯歌專注在眼前的魚缸。

「你在看什麼？」

他沒有任何反應。

看起來整個人都沉浸在金魚的海洋世界，那麼要怎麼樣叫醒他呢？

想得好，那就是跟他一起進入魚缸的世界！只有引起他的興趣，我才可以跟他對話。

我想想……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魚缸裡的世界是一片美麗的光景。

我優遊在金魚群中，摸上牠們漂亮光滑的鱗片，仔細觀賞牠們的身形；感受著沁涼的水與冰冷的鱗片的觸動……

突然我回過神來，發現炎摩拉斯歌雙眼緊盯我。

他說：「你在幹嘛？」

「只是和你同樣感受魚缸裡的世界……」怕他不相信，我補充說：「滿好玩的，金魚的鱗片很漂亮。」

他一直盯了我好幾分鐘，感覺眼睛都要把我洞穿才說三個字：「你竟然……」

看他眉頭全皺在一起，我趕忙說：「抱歉是不是惹你不高興了，我擅自學你……」還沒說完，他高喊：「想不到還有人跟我一樣我真是太開心了！」

「嗯？」

「你知道沒有人可以分享的感覺嗎？沒有朋友可以一起講金魚的世界真的很無聊，二之十六和桂米又不跟我一起進入到裡面的世界。現在就不一樣了！有你在，我就有可以一起分享的朋友。跟你說，金魚牠們最喜歡紅色飼料……」

聽著炎摩拉斯歌不停講述他積攢已久的見解，我拿出筆記一一記下。

「相處得很好呢。」阿克聽見我們的動靜說。

「炎摩講解的東西非常厲害，我都自愧不如。」

「叫我炎摩拉斯歌！」炎摩糾正完，接著說：「也不看看我是誰。我決定要讓你當我的小弟了！我會負責教你直到學會為止！」

「這……」阿克為難的看向我。

我察覺到他似乎是想這件事要先經過我的同意，再看看要不要跟著炎摩學習。

「我沒問題。」

「那我之後再問小林一下。」

接近下班時間，我回到資料室看了一眼，依然沒有前輩的身影。

已經很久沒見到前輩，真好奇他現在究竟在做什麼，蘇棗前輩也找不到前輩，通訊器始終保持關機的狀態，每次只有早上準時固定問候後輩的留言。

「剛下班？」盧思恰好路過說。

「我來看前輩在不在，有很多天都沒有他的消息。」

盧思開朗說：「他那個人肯定沒事，說不定幾天後他就會回來。別說這個，我們哥倆一起去澡堂吧。二堂竟然說他晚上還要看歷史資料不跟我們結伴，等等早點洗完去他房間埋伏。」

研究所的澡堂設在宿舍區，宿舍有三層，每層樓的中央位置都設有澡堂。

我和盧思一邊洗一邊聊，澡堂有設置沐浴間，大部分不想進澡堂泡澡的人能直接到沐浴間洗刷。

「流星科前輩今天沒罰你嗎？」

「哈！多虧我機智過人，學長還誇我怎麼可以把報告寫成那種樣子！」

「……聽上去好像不是在誇你。」

「啊……洗髮精還剩下洗一次的份量。」

「亞克彼勒和我要去商店街，要幫你買一罐嗎？」

「好耶！幫我買有蝴蝶結圖案品牌的那種。」

「我記得是謝花常買給你的品牌。」

「她不停在我耳邊說什麼頭髮有分油性還是那個什麼乾的，叫我不要亂用。說來說去反正我都記不住，乾脆統一買一種。」

盧思洗好就出去，我因為洗頭慢了一點。當我走出沐浴間，盧思拿著冰鎮牛奶另一隻手拿著吹風機吹頭髮。

「所以第九部門是什麼？裡面的人都是什麼樣子？我只聽過那裡的人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他們人很好，至於……」細細回想炎摩他們的舉動，還是決定先不多說，轉而回：「第九部門沒有工作任務，起初以為會無事可做，不過……」

剛說到一半，盧思搭上我肩膀說：「他們部門還缺人嗎？」

移開他的手，我說：「第九部門是特殊部門沒再招人。」

鬧夠之後，我們到二堂的宿舍房間。盧思敲幾下門，裡面就有人來開門。

「可惜他居然在。」盧思低聲說。

二堂招待我們，說「我把換洗衣物拿去洗，你們先隨便坐。」

宿舍的洗衣機是滾筒式，它的內筒材料是透明玻璃，外層則是灰色玻璃，光照射在上面會有金屬該有的反射光。

洗衣機只有開關機，雖然對使用者是方便簡單，只要按開關就什麼都洗好，但是我仍然好奇它設計成這樣的理由。

「不覺得現在正是找東西的好時機嗎？」盧思攬上肩小聲說：「我找床底，你找書桌。」

他拍兩下我肩膀就跑去探床底。

隨便窺探別人隱私雖然不好，不過我的確很好奇二堂的房間，比如剛進入宿舍，仔細觀察到的木頭床頭櫃。白底金邊的精緻大床和其他同樣色系的衣櫃、書桌、全身鏡、衣架……一看都會認為是有錢人或貴族的房間，而且二堂使用的茶具和鋼筆都是一眼看上去金貴的物品。

書桌上沒放物品，主人收拾的很乾淨，唯一吸引注意的只有書桌抽屜沒完全闔上，裡面的東西能直接從外面看見。

瞄了一眼。一本簿子上寫了：沒有蹤跡，從平常的習慣來看，大概藏在他……

還沒看清下面的內容，一隻手迅速把抽屜闔上，手的主人正是二堂。

二堂笑著說：「我偶爾會寫小說，因為寫得不太好，不好意思給你們看。」

我點頭，盧思則大喊：「那就應該給我們看看才對得起兄弟這稱呼。」

盧思意興闌珊的整個人掛在沙發上，說：「沒想到床底下竟然沒東西，衣櫃也都是整整齊齊的衣服堆，真沒意思。」

二堂倒杯茶給我們兩人：「你想找也找不到，我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是不會買的。」

「你……渚冥也是，你們到底是不是男人，都不會藏點影片或書在房間，你們人生不會無聊到爆嗎？」

我、二堂異口同聲：「不會。」

「完了，只有我的人生在過。」

「就算沒有那些也有很多有趣的事物可以發掘，你難道不覺得探索這片宇宙會讓人熱血沸騰嗎？」我說。

我是真的認為比起那些只能引起一時興奮的東西，根本比不上親自冒險的刺激，當你費勁千辛萬苦抵達的終點時得到寶藏，就會覺得人生不是白過的。

何況那種事情我覺得還不如直接談場戀愛，更來得真實又能直接了解愛情本身，誰管其他東西的描寫，全都只是將它過於美好化的妄想。

二堂說：「風箏、撞球、保齡球、高爾夫、槌球、擊劍……這些都很不錯，不只能休養身體又可以充盈自己。」

盧思一臉無語的看向我們：「人生真無聊。」

我說：「說成這樣，你房間是藏了多少？」

「別說，哥我可是買過珍藏版的。」

「東西呢？」

「全被謝花丟了。」

我、二堂：「……」

「嘖，是她擅自進我房間打掃，還拉我耳朵讓我自己滾出去等她清完，不是哥拿不出手。」

我說：「你跟謝花只是青梅竹馬嗎？」

「是啊，不然呢？算了，我還是別計較這件事。」盧思不以為意，轉頭狐疑的盯著二堂「二堂你真的有放過風箏？我看你完全不像是有放過風箏的人。」

「……放、放風箏很好玩啊，我……放過風箏……」

盧思絲毫不介意二堂的舉動，搭肩拍胸脯說：「沒放過風箏沒關係！到時候哥帶你們出去放，相信哥的技術可是有保證過的！」

二堂張大眼睛說喊：「真的嗎？」

「真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哥說得出口就一定辦得到！對吧，渚冥？」

盧思臉上掛著笑臉，二堂則雙眼放光的看向我，我也只能笑著說：「當然，“君子”說的話除了工作以外的都會實現。」

「這時候就別說我的工作了好不好，虧我前面還講了多麼帥氣的話啊。」

「的確。上次偷我放在冰箱裡的蛋糕就一筆勾消吧！」

「二堂你幹嘛也來損我。」

「你還會偷別人的食物真是大開眼見。之前把我飲料順走的就是你吧。」

「別亂說，你那杯是請我的好嗎！」

「喔？你一說我才想起來。」

「再裝傻就剁碎餵兔子吃。」

「兔子吃素。」

「你肯定沒見過真的兔子。」

「兔子還有分真的和假的嗎？」

「嗯……感覺他說的兔子不像是一般常見的那種兔子……」

歡樂的氣氛蔓延，聊著聊著零食飲料通通拿出來，勢必賴在這裡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