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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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容貌對女子都至關重要。

即使後來用了許多名貴的藥材,試了許多的法子,也沒能讓這塊疤淡下去,平日裏只能用帷帽遮面。

我和時胤之間,隔了安家兄妹,隔了皇權霸業,隔了太多的人和事。

安寧恨我不知廉恥,平城衆將憎我不守婦道。

哪怕我一顆真心世人皆知,他也不曾伸手接過。

此刻,我捂着自己完好無缺的右頰,不自覺地顫抖,情緒無以復加,思緒紛亂。

痛嗎?大抵是痛的。

可我又能如何呢,不過也就是算了。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與旁人又有什麼關係。

安將軍最終還是沒能去京城,安昭讓副將們將他攔在將軍府中,自己替他去了京城。

上輩子的事情,我可以當作一場夢,恩怨都不計,可我不能看着安昭去送死。

我策馬追去,梁王使臣問我是何人,我有些爲難,我不能再說出明月山莊的名頭,卻又沒有什麼其他拿得出手的身份。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安昭策馬而來,停在我面前,握住我的腳踝脫離馬鐙,在衆人面前接我下馬。

他什麼也沒問,也沒勸我回去,只是將他馬車中的墊褥換得更爲厚實柔軟。

到達京城之前,我問安昭:「若祁王起兵,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他低頭看我,溫和的雙眸倒映着我的身影,沒有正面回答我。

「大丈夫當兵喫響,自當保家衛國。」

看我欲言又止,他抬手將馬車的窗戶輕輕闔上,問道:「你可是在擔心些什麼?」

我當然是在擔心你。

可這話說出來便有些曖昧了,雖然我二人有婚約在身,但我現在只是想還他的恩情。

我輕聲說道:「京城如今都是梁王的人,陛下一旦殯天,祁王必定會趁勢起兵討伐,寧王也會趁亂撈一杯羹,到時北玄軍的立場至關重要。」

安昭看我的眼神依舊溫和,我不知他是否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有時候我也不能否認別人罵我心思深沉是錯的。

亂世之中,擁兵者重,北玄十萬大軍足以自立門戶,根本無須效忠這岌岌可危的皇室。

更何況梁王狡詐,祁王好戰,寧王陰險,誰都不值得支持。

與其被忌憚功高蓋主,何不自立爲王。

12

我承認我是出於私心,若安家自立爲異姓王,有北玄軍做後盾,只要不去爭那把龍椅,自保絕無問題。

若想爭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不過那時就與我沒有干係了。

只要他們一家人平平安安,這樣我勉強能算是跟安昭恩怨兩清了吧。

上一世安昭在江陵城外,帶領數萬北玄軍痛擊祁王大軍,戰勝回城時,卻被關在城門之外。

祁王趁機圍困,數萬將士被活活耗死,殘缺的屍身在城門外堆積成一座小山,而安昭立於山頂,五臟俱裂死不瞑目。

那下令不開城門的人,是梁王派去的監軍。

安昭死後,梁王本以爲北玄軍是囊中之物,卻不想小瞧了安寧。

安寧與梁王撕破臉,帶領北玄軍盤踞西北休養生息,看着三方勢力狗咬狗,一直到我帶着時胤出現。

如今的情況與上一世完全不同,安家父子俱在,梁王輕易不敢打北玄軍的主意。

而時胤回到京城後,陛下喜極而泣,當即立時胤爲太子。

陛下的身子骨每況愈下,整日纏綿病榻,朝堂被梁王把持,他本想拿捏孤立無援的太子,結果沒想到這是個扮豬喫老虎的刺頭。

北玄軍還是成爲了時胤堅實的後盾,而安昭自然也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安家世代忠勇,爲國爲民死而後已,祠堂的英靈牌位排列如林,墓碑下盡是衣冠冢。

安昭如此選擇,我不應該覺得意外,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溫良卻磊落。

終歸是我小人行徑了。

時胤在京城混得如魚得水,很快便召集起皇室舊部與梁王分庭抗禮。

京城的形勢一下就緊張了起來,可安國府內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至少安寧是沒有。

我見多了她冷言冷語的譏諷嘲笑,也見多了她殺伐果斷的調兵遣將。

如今她整日纏着我叫阿姊,熱情又親暱,讓我很是不習慣。

「阿姊,城外有人在賽馬,咱們去湊個熱鬧!」

「你兄長不讓出城。」

「那我們去醉雲軒,聽說來了批好酒。」

「你兄長不讓喝酒。」

「那我們去梁王府,看王妃和側妃們吵架。」

「你兄長不讓……」

「這不讓那不讓,兄長到底讓幹什麼啊!」

13

安寧氣得臉頰鼓鼓的,像個小青蛙。

安昭讓幹什麼我不知道,他什麼也沒要求我。

我只是想跟安寧保持一點安全距離而已,畢竟她的銀鞭還掛在腰上。

上一世我與她兩看生厭,她見不得我頂着她兄長遺孀的名頭,卻對其他男人癡心不改。

而我見不得她能光明正大與時胤並肩走在世人面前。

安寧每次見到我都沒什麼好臉色,見到我和時胤一起更是沒什麼好臉色,就差把姦夫淫婦寫在臉上。

說來也可笑,我對時胤愛而不得,時胤又何嘗不是。

安寧對他只有君臣之義,沒有男女之情,一絲也沒有。

她恨屋及烏,因着我的緣故,不待見時胤。

在我看來,若是有其他皇子存活於世,安寧怕是會立刻拋棄我們這對狗男女,投奔明主而去,免得整日看腌臢事生鳥氣。

……

我見慣了她一向沉穩的女將軍模樣,如今對着眼前古靈精怪的嬌俏少女,一時難以適應。

這種不適應,終於在她非要擠上我的牀榻,跟我睡一個被窩的時候,達到了頂峯。

我忍無可忍找到安昭,想讓他將自家妹妹提走。

他正在院中練武,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熱汗浸頭的單衣貼在他身上,精瘦幹練的身姿顯露無疑。

見我來了,他停下動作披上外衣,仔細聽完我的來意,笑着解釋:

「阿寧就是這般想一出是一出,小時候夜裏都是我哄她入睡,後來大了才做罷。家母去得早,家中只有我兄妹二人,我隨父親行兵打仗後,她便一直一個人待在京城,性子不知分寸了些,給你添麻煩,實在對不住。」

他言語誠懇,我也不好得寸進尺,上次馬車談話之後,我和他沒有再說上過什麼話。

我不知道是他忙碌如此,還是刻意避開我,但此刻看起來應該是前者。

我心中鬆了一口氣,上次的話雖有試探他之意,但總歸是我僭越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是君子,我是小人。

若他因此產生嫌隙,往後我說什麼他恐怕也難以相信,那我隨他來京城的目的,就沒法達到了。

時胤拿下樑王是遲早的事,到時祁王就無法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

可祁王韜光養晦至今,怎麼會甘心向一個半路殺出的皇子稱臣。

江陵之戰必不可免,時胤手下可用領兵之人不多,出戰之人只能是安昭。

明月山莊的事情,讓我知道命運勢不可當,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

如今我該如何才能保住安昭的性命?

14

許多名門貴女惦記上太子妃的位置,但作爲太子的時胤一心撲在政務上,整日不近女色,相當不解風情。

他經常召安昭入宮,偶爾也會來安國府拜訪,但大多數時候都在書房與安昭商討事宜。

兩人同出同進的日子久了,外面難免懷疑他們兩誰是斷袖,還是……

都是。

秋日落葉遍地,微風吹過小院沙沙作響。

時胤出現在我院中時,我將早已準備好的信箋遞給他。

時胤眉頭緊鎖看完信箋,看向我的眼神似有不惑。

「爲什麼要幫孤?方姑娘也不像是如此熱心之人。」

看來他還是將上次我一腳將他踹入險境的事記在心上了。

我斟酌了一下,義正詞嚴回答道:「只求殿下務必將梁王爪牙連根拔起,還京城一片安寧。」

時胤突然向前湊近我,聲音放得極輕,語氣略有狹促:

「我聽聞坊間傳言,方姑娘無才無德,明月山莊後繼無人,看來傳言並不可信。」

這……要不,你還是信吧。

我原本是不想再與時胤有任何瓜葛,可我如今要做的事,只能借他的手來做。

即使時胤拿下樑王是早晚的事,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更何況梁王在京城籌謀多年,難免處處都有遺留的後手,稍微不注意就會變成要命的殺招。

若是讓他們趁亂潛入江陵,到時對上祁王大軍,安昭又會腹背受敵,安危難測。

我考慮良久,還是動用了「天知」,天知乃是由明月山莊潛伏在天下各地的信奴所組成的暗網。

上一世我與安昭的牌位成婚之後,信奴找上我,我才得知天知的存在。

而這一次,在來京城之前,阿孃當着我的面召來了信奴。

阿孃說:「我將天知交託給你,如何做如何用,你只需問心無愧即可。」

我命信奴搜來梁王的罪證和人馬名單,力求務必一次將梁王拉下馬,再無翻身作妖的可能。

時胤果然將梁王逼得節節敗退,有了我給他的名單,更是如虎添翼,勢如破竹。

就當梁王即將黔驢技窮之時,陛下駕崩了。

喪鐘環繞京城,時胤倉促間登基爲帝,忙得焦頭爛額。

安昭作爲他的左右手,在這危機四伏的時刻,幾乎夜夜留宿宮中,保護時胤的安危。

而我和安寧整日待在安國府中,足不出戶。

可即便如此,梁王還是趁女眷進宮弔唁之時,將我和安寧擄走。

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

指望錯人了!

我想着我雖功夫不濟,可安寧上一世是手起刀落,斬落數萬敵首的女煞神,那些刺客在她面前,不就是個廢物點心。

結果……是我想得有點多。

父兄健在的安寧,是個繡花枕頭。

15

「阿姊,你不要害怕,阿兄肯定會來救我們的。」雙手被綁的安寧擠出笑容安慰我。

我突然想仰天長嘆,我還是害怕吧!

她與上一世完全不同,對我的態度也完全不同。

我開始覺得我不能用上一世的經驗去看現在的問題了。

我細細打量着周圍,此處原先似乎是一座寺廟,恐是許久沒有人祭拜,所以逐漸破敗,空氣中還能聞到一絲髮黴的檀香味。

腦中飛快思索,我們被擄走時,剛過午時不久,現在窗外天色已暗。

半天的工夫,梁王帶着我們跑不了多遠,此處定是離京城不遠。

只是城外破廟衆多,無法分清我們到底在哪個方向。

以梁王狡詐的性子,劫持我們之時,必定派了不同的人馬,去往不同的方向。

以假亂真混淆視聽,打亂追擊的陣腳。

梁王不殺我們,無非是想要挾安昭,同時離間他和時胤的關係。

拜梁王狗急跳牆所賜,京城內魚龍混雜,寧王和祁王不知趁亂埋伏了多少人進來。

時胤剛坐上帝位不久,能夠相信的只有安昭。

若安昭爲了救我們,棄他於皇宮不顧,君臣必定離心。

可若時胤不讓安昭來救我們,那北玄軍勢必也會心寒。

所以與其把寶押在救兵會不會來、什麼時候來,不如自己先想想辦法。

我突然想起,方纔昏睡時,恍惚間似乎聽到水流聲,還有馬蹄踏過橋面的聲音。

「阿寧,京城外有河還有橋的破廟,你記得有哪些嗎?」

「有河有橋的破廟……」安寧陷入沉思。

我皺了皺鼻,空氣中瀰漫着一種若有似無的土腥味,似花草枯敗的味道。

「護城河以東和以西都有一座石橋,城東有一座天然古剎,香火不是很盛,有可能是這裏。」

「爲何不是城西?」

「城西都是高山,香火極盛的寺廟大多都在山頂,我從小愛亂跑,這些山上我都去過,上山的路上,沒有見過無人問津的破廟。」

看來安寧的武力值雖然與上輩子有出入,但腦子還算好使。

只是城東往外關卡極多,又與梁王封地方向相左,並不適合作爲撤退路線。

而古剎目標過於明顯,若不是古剎,那還能是哪裏……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和安寧立刻各自躺回原處,裝作昏迷不醒。

「王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可在此處久留啊!」

聞聲我心中一凜,悄悄睜開一條縫偷看。

身穿華服的梁王背對着我們,正在說話的人是他的心腹幕僚,也是我的師兄——

趙葉青。

16

趙葉青出自明月山莊,未曾出師便被阿孃趕了出去。

阿孃說:「此人極其聰慧,但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日後必成大患。」

一語成讖,上一世梁王死後,他投入祁王麾下,戰場數次與北玄軍交手,手段頗多。

在祁王大軍落入下風時,爲了得勝,他甚至不惜勾結異族蠻子,兩道夾擊北玄軍。

如今他在這裏勸梁王退走,倒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

退回封地養精蓄銳,以圖他日東山再起,對眼下的梁王,實屬良策。

可惜梁王多年位高權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能忍受敗走封地。

「本王多年心血毀於一旦,實在難以嚥下這口氣,若不讓時胤小兒付出代價,難解本王心頭之恨。」

「可繼續逗留在此,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們的行蹤,到時候追來動起手,我們更難脫身,王爺何苦爭這一時之氣。」

趙葉青說到急處,乾脆撩起長袍下襬,雙膝跪地,俯身苦苦相勸。

梁王甩袖,憤怒至極,憤然道:「時胤小兒倚仗的,無非是安昭身後的北玄軍,如今安昭的未婚妻和胞妹都在我手上,本王倒是要看看,安昭還能不能安穩地待在皇宮,保護他的好皇帝!」

「您這又是何苦來哉。」趙葉青低頭苦笑。

梁王此刻被羞辱的挫敗感衝昏了頭腦,做事完全沒了往日的章法。

「你不必……」

梁王的聲音陡然中斷,垂首跪地的趙葉青猛然發難,自下而上將匕首送入梁王腹部。

「我說!此時應當離開!王爺不該如此固執!」

他一字一頓語氣狠厲,手下更是不留情,刀尖一轉又送進去幾分。

上一世梁王在逃亡路上突然暴斃,無人知曉其死因。

不成想,竟是死在趙葉青手中。

事發突然,梁王的呵斥還停留在嘴邊,雙眸盛滿了不可置信,甚至來不及向外呼救,便已斷了氣。

趁趙葉青注意力在梁王身上時,我朝着同樣也在偷看的安寧無聲無息地吐出幾個字:

「西山別宮。」

梁太妃常年禮佛,居於西山不問世事,梁王爲此在西山別宮中特意修了一座佛堂。

後來梁太妃逝世,別宮無人居住,就閒置了下來。

西山草木衆多,蘭草遍地。

屋內那股土腥味,是蘭草腐爛的味道。

梁王倒下的方向離我們不遠,腰間懸掛的長劍露了出來。

我與安寧相視一眼後,悄無聲息地閉上眼。

「熱鬧可看夠了?」趙葉青的聲音森然響起,我胸中陡然一驚。

殺人現場的目擊者,往往都沒有好下場。

我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繼續裝死,心中卻十分擔憂一旁的安寧沉不住氣。

半響無人回應,屋內彷彿靜止一般。

我悄悄卸了一口氣,哪知趙葉青下一句直指向我:

「小師妹,再裝下去就沒意思了。我不會害你們的性命,畢竟我還需要你們送我離開這裏。」

趙葉青語氣似循循善誘,向我們走來的腳步卻不停,地上似有刀尖刮過的響聲。

血腥氣湧入鼻中,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雙手繼續摸索身後的繩結。

劍尖指向我的那一刻,已掙脫開繩結的安寧瞅準時機,抄起梁王身上的佩劍向趙葉青發難。

我腦中警鈴大震,心下大叫不好。

中計了。

17

安寧抄起佩劍的瞬間,趙葉青極快地反身撞開屋門,高聲喧譁。

「王爺遇刺了!快來人,她們殺了王爺!」

門外梁王部下一擁而進,將我們團團圍住,安寧持劍將我護在身後。

兩個被綁住的女子,能夠在一個成年男子面前殺掉另一個成年男子。

說來,也得有人信。

可只要在場有任何一個人相信,他的目的便達到了。

真亦假時,假亦真。

所謂真相,不過存在於世人口中。

屋內除了死去的梁王,只有三人,將門虎女嫉惡如仇,手刃綁架她們之人,有何問題?

何況安寧手中劍沾了血,趙葉青的手臂上又不知何時拉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世人對謀士的看法,比起能力,忠誠更爲重要。

弒主的謀士,就如枕邊的豺狼,誰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成爲下一個刀下亡魂。

所以趙葉青心知,梁王的死,絕不能落在他的頭上。

可我,哪能讓他如願。

殺人誅心,我當即立刻嗆聲道:「你如此迫不及待將罪名扣在我二人身上,莫不是早已投入他人麾下!」

梁王已死,在場多數人都失了主心骨。

在趙葉青的巧舌如簧下,許多人不知是信了他的鬼話,還是生了其他心思,竟真的站到了他身後。

可有人信他,總有人不信。

「趙葉青,你個卑鄙小人,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說罷當即有人拔刀相向,場面瞬間混亂無比。

趙葉青一時無暇顧及我們,倒給了我和安寧渾水摸魚逃跑的機會。

阿寧一腳踹開擋路的人,拉起我便衝向屋外。

此處果然是西山別宮。

安寧武藝雖不比前世,但腿腳比我靈敏得多,現下帶着我,卻走得十分艱難。

趙葉青緊追不捨,危難時刻,我甩開了安寧的手。

「山腰下有一條小路,可直通山下,你快走,不要管我!」

月光下,安寧顯得極其狼狽,外袍已經髒亂不堪,而我更是好不到哪裏去。

她糾結不過須臾,當即果斷轉身離去。

「阿姊,你要小心藏好,等着我帶人來救你。」

見她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我咬牙跌跌撞撞跑向了反方向的密林中。

我祈求她腳程快些,再快些,能夠甩開追兵,逃出生天。

密林盡頭,峭壁陡現,我走進死路,無路可逃。

在趙葉青帶人將我堵在崖邊的同時,安昭終於趕來了。

還不待我開口,遠處就傳來安寧的驚呼。

「阿兄!」

刀口已經在她的脖頸上勒出血痕,她卻硬是咬牙沒有再吭一聲。

趙葉青問我:「你猜,他會先救誰?」

18

這有什麼好難猜,當然是救安寧。

安家兄妹倆如出一轍的果斷,隔着重重人影,安昭深深看了我一眼,立即轉身奔向挾持安寧的人而去。

而我則在趙葉青憐憫的目光中,毫不猶豫轉身跳下懸崖。

在我和安寧之間,我從未指望過有人會選我。

無論這個人是時胤,還是安昭。

西山下有大江環繞,我跳下去不一定有生路,可若落入趙葉青手中,必定是死。

他爲了撇清和梁王之死的干係,必然不會放過我和安寧。

可人生的每一個選擇不都是賭注嗎?

只不過這一次,我賭的是自己的性命。

我落入江水中,巨大的衝擊力將我直接拍暈了過去。

身體拍擊江面的瞬間,我彷彿看見有人縱身躍下,向我而來。

意識消失前,我想到阿孃和姨母如今平平安安地生活在西北。

梁王的爪牙也已經被連根拔起,江陵之戰再也不會有人緊關城門。

憑安昭調兵遣將的能力,定能痛擊祁王大軍,全身而退。

如今我又救了安寧。

上輩子和這輩子欠安昭的性命,都還給他了。

往後我可以去看東嶽的海,喝南疆的酒,賞西域的月,騎塞北的馬,過我的快意餘生。

只是,我好像沒有餘生了。

意識逐漸模糊,前後兩世的記憶混雜在一起,讓我頭痛欲裂。

我掙扎片刻,終於失去了意識。

就當我以爲這次徹底要結束時,卻再次睜眼醒了過來。

入目是搖曳的火光,我瞬間驚起,身子下意識往後拖拽了幾步。

火苗舔舐臉頰的痛楚,記憶猶新。

「怎麼了?」

安昭的聲音響起,急促的腳步卻停頓在了幾步之外。

眼前是一處巖壁凹陷處,碎枝枯葉燃起的小火堆,烘烤着搭在樹枝上的兩件外衣。

安昭隔在兩件衣衫後,焦急地等待我的回答。

見我許久未搭話,他氣息都紊亂了許多,語氣更是早就失去往日的沉穩。

「別害怕,我在這裏。」

他的身影透過火光,映在衣衫上。

我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莫名感到心安,漸漸從方纔的心悸中緩了過來。

我輕輕地應了一聲,他聽到我的聲音才放下心來,動作極輕地貼着衣衫坐下。

「你的衣服溼了,我擔心你會着涼,才脫了你的外衫,並非有意唐突。」安昭磕磕巴巴地解釋。

不用看,我都知道衣衫後的他耳尖通紅。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只着裏衣獨處,怎麼看都不妥。

我卻無暇在意這些,此時此刻,我心頭情緒極爲複雜。

他竟然隨我跳了下來。

19

安昭似乎察覺到我的異常,語氣逐漸恢復以往的溫和,隔着衣衫輕聲安慰我。

見我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他背過身去,反手將樹枝上的外衣取下遞給我。

此時已入後半夜,天光似矇矇亮,霜夜露寒。

裏衣仍然有些濡溼,貼在身上並不舒服,披上烘乾的外衣,勉強禦寒。

聽到我穿好衣衫,安昭轉過身來,將他的外衫也一併遞給我。

「披着吧,起碼得到天亮纔會有人尋到我們。」

「好。」

我沒有推辭他的好意,命都是別人救的,還矯情這點事情幹什麼。

只是我欠他的,又還不清了。

這輩子一開始,我原本只想等着繼承阿孃的家產,做個庸庸碌碌的草包,過此一生。

後來,我想還清上一世的恩情,卻未曾料到越還越多,越陷越深。

秋日落水的反應漸漸上來了,我的腦子開始迷糊,整個人昏昏沉沉。

即將睡去的時候,耳側聽到一絲嘆息,安昭的聲音放得極輕:

「抱歉,我沒有先去救你。」

我心頭一震,腦袋瞬間恢復清明。

他爲什麼要道歉?爲什麼要因爲這種事情道歉?

他先去救他的親妹妹,這不是應該的嗎?

我想說不必抱歉,卻突然喉頭哽咽,一時更是無法說出話來,眼眶都嗆紅了些。

安昭見我突然醒來,立刻手忙腳亂上前,伸手想扶我一把,卻最終停留在一尺的距離,小心翼翼地護着我。

我從醒來後一直竭力隱忍的情緒,終於崩塌。

我推開他的手,大聲質問他,言語間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

「你爲什麼要跳下來?你知道不知道,你很有可能救不了我,自己也會死?」

安昭的目光籠罩在我身上漸漸氤氳,少了往日的沉穩,多了幾分不受控制的情愫。

江水翻騰浪花湧動,可我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良久,他終於開了口:

「如果我救不了你,那我便來陪你同死。」

20

頃刻間,我潸然淚下,心口被許多晦暗不明的情緒填滿。

有一人於世間向我而來,救我於水火,汝當何以爲報?

安昭常年混在兵營中,日子過得十分粗糙,爲人卻是溫和有禮進退有度,處事極爲妥帖。

乃至於我一直認爲,這些日子他對我的照顧和善意,是因爲我們從小定下的婚約。

即使換成另外一個女子,他也會如此這般。

卻不成想,他對我竟然是真心的。

「我們退婚吧。」

我極力剋制心頭異樣的情緒,強迫自己說出這句話,再次向他提出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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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時他朝我鉤鉤手指,「過來讓小爺親一口。」 後來他將我抵在電梯一角,俯身細問:「祖宗,就親一口行不行?」 衆人大跌眼鏡,校霸這是怎麼了? 1 18歲,因爲沒考上理想的大學,我選擇了復讀。 復讀擇校權低,我只能去烏煙瘴氣的四中。 報到第一天就被混混挑釁:「喲,長得這麼好看,可惜是個學霸。
    難道他專門報個名,就是爲了讓我休息的? 我本來有點累,也就沒力氣再懟他了。 9 有了我的貓以後,霍銘州頗有些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味。 當然,這個諸侯,指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我。 他現在每天都以貓的名義給我打電話,我不接還不行,不然就送貓去做苦力。 週五早晨,我偷溜到霍銘州在公司旁邊的房子。
    前男友對我很敷衍,敷衍到只會用錢打發我。 「又生氣了?」 「你的包到國內了。」 「快遞到了,記得讓人去搬。」 七夕節,我原本訂了一家氛圍感超好的酒店。 躺在牀上,連姿勢都擺好了。 結果收到一條短信: 「公司臨時有會,寶,你先拆快遞。」 淦! 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1 七夕節,我準
    我不知道他們感情進展得如何,但我跟莉莉姐的關係,卻是突飛猛進地友好。 她很看中我。 這天,一週期限已到,我如約將設計好的畫稿交上。 一直上心的莉莉姐卻沒看一眼,還換了一身超颯的性感連衣裙,挑眉看我:「知意,陪我去酒吧。」 我沒拒絕。 她似乎心情不太好,一個勁喝酒,喝完了就去舞池放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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