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心中顯菩提――倒地鈴的啟示

照片源自網路，刊頭攝影：Rococo Neko

照片源自網路， 攝影：Chain Pauk

淤泥心中顯菩提

――倒地鈴的啟示

——梁寒衣

倒地鈴，循名想像，便略可摩捏出「倒地匍匐、狀如銅鈴」形像。三角形、鼓鼓的、帶著泡囊的果實，恰似一只只玲瓏小燈籠，故也稱「天燈籠」、「三角燈籠」。特殊造型的三角或亦令人思憶起舊時阿媽綑裹、打疊的包袱，以及端午節的三角粽型，因而也被暱稱為「包袱草」、「粽子草」。而最雅緻的命名，應為日人的「風船葛」，仍是象形象物的描述；指的是它鼓脹的氣囊，如被盛風吹張的船帆，「葛」則形容了它葛藤懸掛、蔓走攀爬的姿態。

照片源自網路，攝影：Chain Pauk 

地藏法會，總是別出心裁、插著「奇花異草」，使得不可能、不可為的荊棘敗草、異花毒果也娉婷秀美、成為供花主題的插花者，再次出奇不意、用了「倒地鈴」作了主壇的花供――那在鄉間徧地徧欄、孳長攀爬、人所視為的野草雜蔓。

人們欣賞倒地鈴，一向不為它渺小渺白的花絮，而為它三角形、狀若串鈴、亦若垂燈的碧色果實。是臨秋了！果實業已成熟，飽脹的氣囊於虔懇的經誦中裂開，種子如珠紛然撒墜於禪榻上。

攝影：慈睿 

眾生菩提心 

法會後，學子拈了數顆種子，放在手心，示我。

訝然！墨黑為底、狀如圓球，且圓滿無瑕的每一粒微小種子，都在其漆黑漆炭中，具顯出一顆顆巨大、純白的心形。

植木界的愛心、大心圖。

忍不住脫口讚歎：「眾生菩提心！」

是吧，眾生菩提心！――無論無明究底何其漆底黑底、闃暗深沈、冥漠浩廣，一旦時光熟成、煆煉熟成，終究將於乍看全不可能、黑迷黑埋、垢穢濁染的性地上具顯出淨白大心。而菩薩，亦即「大心大士」，為具足大心之人，也稱「大有情」。

但也得俟春花秋實、熟養熟成，才能從烏墨心中、黑域連緜中顯現！

尚未成熟的穉綠種子，雖仍潛藏著白色心形斑痕，卻隱而不顯、無以發覺，只算得上潛因潛本；得俟時光淘濾，一寸寸地熟成，一寸寸地諦顯、焙厚……直至大心純然、皎然！

不積厚、不薰熟，則晦昧坑埋，無以顯發。

（雖然，萬類中俱含藏殊例，亦有幼穉碧綠中即具現大心的；直如那些宿慧流湧、早慧早熟的大師、大能者一般）。

它使我浮現一名僧侶所說的「淤泥心中顯菩提」！――僧者早已逝滅許久許久了，然則，夙昔一見如故、彼我交換的詩偈仍明瀝胸中。那是一生之中俱拋擲自我於教育中的僧者自己的座右銘吧――是因深信無論何其無明黑熾，淤泥冥暗中終能拓開、具顯出眾生本有的菩提自性，以是才跋涉不倦、講學不倦……

代代祖師、代代修行人、乃至代代菩薩的「倒駕慈航、回返娑婆」，俱不離此「眾生菩提心」――正因諦見諦信此大心、大性不疑，了然彼我一體，如斯，以大心啟蒙大心，以大心薰熟大心，而連緜不絕、死此生彼。

倒地鈴的大心望秋而熟、出乎自然；人性的大心卻待淘濾、鑄鍛而熟成，那個「秋」與「覺醒」，其快慢早晚、到與不到，取決於每一名修驗道者。因之，煆煉！為不辜負自我原含的大心，也不辜負所有曾經的燃燈、提燈者。

古德謂「無情說法」，又說「塵說、剎說、熾然說」――這個地藏法會，山中不意聆聽了倒地鈴的說法。而地藏，意即「大地寶藏」、「心地寶藏」，倒地鈴於沈默中拓開了它性地大黑中、所含存的淨白大心！直如每一有情於無明大黑中所具存的菩提本心。顆顆本圓！

寫于二〇二三年十二月八日

攝影：梁寒衣

雨晴後，見陽台淤泥積漬。即隨手折樹枝畫了梅花佛像，

胸中浮現的是逝滅僧侣所言的「淤泥心中顯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