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鼠記》：一個老鼠、公主、湯和棉線的故事

《雙鼠記》故事圍繞著兩隻齧齒類動物（小老鼠悲絕、耗子明暗），還有幾名重要的人類配角（豌豆公主、母豬蜜歌）展開。本書帶著濃厚的童話風格，就連故事本身即發生在城堡裡頭，且存在著「會說話、有思想」的動物，還有誇張（未必符合邏輯）的情節發展與微妙的善惡判別。

作者凱特．狄卡密歐（Kate DiCamillo）善用多重敘述觀點描述故事，而她作為「敘事者」也不時流暢地介入故事中，適時地調節情節的節奏；其敘述口吻總能誘使讀者一頁頁往下翻，讓人期待她何以轉化古老的童話元素與傳統題材，翻轉、串聯並寫成「狄卡密歐式」的故事。

我讀過她另一部較新的作品《碧翠絲預言》，該書也承襲了上述風格，而且文學技法上比《雙鼠記》更出色。不過，更早出版的《雙鼠記》揭示狄卡密歐從始至終的關懷──兩書中，「故事」不約而同地成為扭轉劣勢的良方。兩書主角（女孩碧翠絲與老鼠悲絕）都曾對敵人講述故事，以爭取求生的機會。

此外，狄卡密歐十分擅長以童話的口吻捕捉無形抽象的內涵。而這些關於愛、寬宥、希望、友誼、良善等深意，雖然隱藏於事件與對白中，卻也無處不在。小讀者沉浸於高潮迭起的故事時，年紀更長的讀者也能細細琢磨其寓意。

而狄卡密歐的作品中，儘管十足地表現出兒童文學提倡的正面價值，但她的故事中依然存在著現實的黑暗面與暴力性，如《雙鼠記》中蜜歌受罰（揪耳朵）以致失聰、《碧翠絲預言》中無數戰爭與疾病殘酷地奪人性命等。而兩書共同觸及的主題諸如死亡、離棄，以及對抗與受迫於權力。

無論在《雙鼠記》或《碧翠絲預言》中，所有角色無論貧富貴賤，都身負著似是「命中注定」的悲劇性，而他們命運相交、攜手協力打破的正是這樣的悲劇性：

以《雙鼠記》為例，老鼠悲絕一出生只感受到家人對牠的失望與排斥，雖然家人俱在，但精神上形同孤兒；耗子明暗則終其一生受困於出身卑賤、只配與黑暗為伍的「事實」；兩位女孩角色豌豆公主和母豬蜜歌，一貴一賤，一個自幼享有父愛，一個被父親離棄，但兩人共同的命運是從小喪母。

有意思的是，這些角色之間的關係很有層次。悲絕因為公主溫柔相待而愛上了她，然而明暗卻因公主的鄙夷蔑視而心生復仇的種子；蜜歌則因對公主的羨慕之情，遭受利用險些做出了違背本意的惡行。

而故事敘述者在〈因果關係〉一章中，明確地指出了這些角色們如何互相影響：「每個動作，讀者啊，不管多麼小，都會有因果關係的。」（頁137）而讀者將看見狄卡密歐怎麼巧妙地串起所有伏筆，也能清晰地指認出事件的先後時序。

最後，狄卡密歐筆下的故事並非傳統的善惡之爭。如同其作品反映出她深邃的兒童（文學）觀，她致力於描繪的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而是光明與黑暗的一體兩面（甚至是多面的）。讀完其作，愛、寬宥、希望、友誼、良善，於是也洋溢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