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夜淚（1-15）

蔚都任務結束後，斯爾提回歸了校園生活，像個普通的大學部學生一樣專心修課。頂著學生徽級的光芒，以及蔚都的事蹟，他一如既往的在學習與人際中如魚得水，引得無數欣羨崇拜的目光，以及不少異性的青睞。

然而他還是天天往慎思的研究室跑。依斯帖是因為解咒研究進入尾聲，慎思申請了調令將她的時間短暫調離醫療班；斯爾提則是單純下課後沒地方去，實力出眾的缺點是他很難交到平等關係的朋友，人人都想從他身上獲取點什麼，使他保持著表面友好實際游離的人際狀態。

「學長現在都待在學院，沒有出任務嗎？」

他來研究室的時間太頻繁，每次都抱著一疊課用書，讓依斯帖不禁好奇。

「老師勒令我在畢業之前都不准再出任務了。」斯爾提苦著臉說，「說是公會的情勢不明朗。」

「原來如此。」

依斯帖也被叮囑了不要引起公會注意，然而蔚都任務中，顯然兩人都意外的違反了慎思的叮囑。而今蔚都任務結束，慎思將自己轉調過來專心研究，也是出於保護的心態。

「不能出任務好無聊，我想快點升上黑徽呢。」斯爾提忍不住抱怨，「所以啊，我想快點將剩下的學分修完，提早畢業，這學期我選了很多堂課呢。」

「連魔法史跟歷史學都選了嗎？」

盯著桌上壘至半人高的書籍，依斯帖有些納悶。斯爾提的專精主力是武術，這些舊紙堆的學術研究課程，一看就不像是他會選的課。

「對呀，趁機把學分修滿。而且，雖然我不感興趣的，但你喜歡呀。」

「我再喜歡也不能代替學長你修課呀。」

「但你有空時一起讀，可以和我討論。」斯爾提的眼神閃亮亮，「身邊有你這個專家可以問，這些課我當然不修白不修。你是老師的魔法外置大腦，也可以幫我想想期末報告該寫什麼吧？」

依斯帖無語，「我不會幫你寫期末報告的。」

話是這麼說，但依斯帖無法抗拒這些書籍，在研究空檔著迷的閱讀起來。自己在圖書館漫無目的的借書，總比不上課程安排的內容精實。她享受到了敞徉在知識中的快樂，即使這些知識於現實層面並沒有太多用處。

見二人如此，旁觀時慎思沒有多說什麼，只在依斯帖讀到忘我時忍不住出言調侃。

「看你讀得入迷，可別把斯爾提的期末報告也搶來寫。」

依絲帖窘然，「老師，我不會的。」

「斯爾提也算用心了。」慎思感嘆，「其實他自己修課也得心應手，多半是想讓你也看看這些書，才把資料帶來研究室的。」

環顧四周，斯爾提會專程帶來研究室的書籍類別，確實都是依絲帖喜歡的類型，其中更不乏特別去圖書館借閱的補充書目，堆了滿滿一桌。

依絲帖心裡也明白，「我很謝謝學長的。」

她空有學生身份，實際上早已脫離了學生的生活。醫療班的工作佔據了她大部分的時間，魔法和歷史純粹是興趣使然下的自學。她很久沒有進行有系統的學習，會帶書籍和筆記來給她的斯爾提，也是想讓她有機會多接觸自己喜歡的知識。她對這份善意充滿感激。

「可別太感謝他。如果斯爾提要你幫忙寫報告，千萬讓他得寸進尺。」

依絲帖笑了，對上慎思慈愛又溫和的眼神，「老師放心，不會有這種事的。」

蔚都任務結束時是夏末。學院內來去的學生如織，永遠充滿了生機。秋天的蕭瑟涼意沒有持續太久，旋即而來的是靄白色的冬天。

在初雪降臨的日子，慎思與依絲帖手上的研究終於結束。一年多來的熟稔，讓依絲帖終於問出內心的疑惑。

「老師會研究侵蝕咒術的解咒，究竟是為什麼呢？」

慎思也願意向她解釋，「記得斯爾提的手傷，以及蔚都任務時的情景嗎？」

依絲帖點點頭，這兩個情境是近年平靜無波的生活中最為印象深刻的記憶。

「我們在蔚都廢墟時，看到的銀光，被稱為濫災。濫災對人的傷害，與侵蝕性的訣咒屬性類似。我們研究解咒以及相關的防禦性魔法，就是想從中尋找看看，有沒有在理論上能夠抵禦的魔法存在。」

依絲帖不禁好奇，「究竟什麼是濫災？」

「濫災是裡界外溢能量失衡所造成，會吞噬生命力，侵蝕生命體。蔚都任務時，我們遇到濫災中心，開了一朵野生的夜淚花。一旦牽涉到聖花，就只有席下和聖女有能力處理。而夜淚資格，通常都是主族純血的席下才可能具備的。」

祭奉種族世界裡，男性主政，女性主祭，一直流傳下來。所以席下的地位從不低於閣下，聖女殿下更是超然的存在。

依絲帖回想起兩件事件相隔的時間差，「為什麼濫災會這麼頻繁呢？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

「大概跟聖女之位空懸有關吧。聖女出自王之主族，現存只有星炎和月翼兩族。王之主族凋敝，聖女出現的機會就更少了。」

提起聖女像在談論神話故事。依絲帖細想，「歷史上記錄的王之主族，更早一點的有夜族、悼族以及帝族。已然消失的王之主族，可能會有遺留的血脈嗎？」

「即便是其他王之主族有倖存的血脈，也難以以一己之力傳承。星炎不問世事就算了，月翼有意打壓下更不可能長久。」

星炎擅戰卻低調，固守領地奢域，少與外界來往；相較之下，月翼是更得人望的王之主族，與中央方關係良好，甚至有不少主族也奉月翼為主。奇怪的是，慎思似乎對月翼更加沒有好感。

「研究初衷是想知道魔法是否可能處理濫災，但是依結論來看，幾乎沒有魔法可以抵禦。」

已知唯一例外是依絲帖所施放的統御陣。然而也只抵抗了失控的濫災一瞬間。

「沒錯。普通的濫災也就罷了，一旦牽涉到夜淚花，具有撫祭能力的人極少，即便是具有夜淚資格的席下也很吃力。」

依絲帖回想起蔚都的美妙歌聲，「能夠處理濫災的人，就像蔚都任務時，出現的行歌姬，對嗎？」

「沒錯，但這樣的人極少。蔚都任務後我已經警告過，濫災已經遠超出公會任務的能力上限。」

回想起慎思閣下在公會大殺四方的傳聞，與眼前資訊連結起來，依絲帖不由得覺得自己誤會了老師。

「魔法是在王之主族凋敝後才出現，距離今日只有兩三百年的歷史。魔法由陣術疊加而成，讓你研究魔法，是想分析魔法中是否有類似於濫災侵蝕原理的陣術，以及是否有抵禦濫災侵蝕的能力。」

依絲帖沉吟，「可是，魔法只有抵禦能力，真正要抵銷濫災的侵蝕，還是只有祭奉種族的訣咒。」

她想起了醫療班擅長訣咒的蕊翊，以及蔚都任務時的行歌姬。盯著桌上成堆的手稿，這是他們一年多來花費無數日夜的心血結晶，如今得到這樣消極的成果，令她不禁有些沮喪。

「是啊，這是目前的結論。但你所做的陣術分析是有用處的，很少人能將魔法的結構分析得如此精細。我會將這個成果納入魔法研究史裡面，這是你做出的貢獻，該替自己感到驕傲，別妄自菲薄。」

見依絲帖睜大雙眼的吃驚模樣，慎思對她笑了笑。他並沒有事先告知依絲帖研究的目標，原本借調她來協助也是抱著嘗試心理。只是在不斷分配魔法分析給她的研究過程中，他欣慰於依絲帖的縝密，驚訝於她的解咒天賦，也逐漸疼愛起這個早熟懂事的孩子。

即使結果與預期一般，無法對現狀造成什麼改變，但對慎思而言，最大的收穫，大概就是收到這樣一名學生。

「依你的天賦，只留在醫療班太可惜。蔚都一事雖是意外，但能獨力施放統御陣，說明你已具備徽級實力。至於為何無法驅動自身魔力，我會繼續幫你找辦法，依，你自己尤其不要放棄。」

慎思不無嘆息的道。依絲帖感覺胸口一陣暖意，流淌到眼眶，酸澀得令她低下頭。十五歲的變故後，她嘗試過無數方法，從絕望到沉寂，強迫自己接受現實。第一次有人跟她說別放棄。

慎思沒有忽略她眼中的淚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研究結束了，但你還是我的學生。只要你願意，無論何時都可以來我的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