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號電車站是整座城市中最簡陋的一座。原因很簡單,這座車站的位置並不好,相比於它的上下兩站,也就是7號以及9號電車站,8號電車站根本缺乏一座電車站該有的存在感。從很多地方都能窺知一二:8號電車站只有一位站務人員,我每次進出站時,那名年輕男子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讀他的小說。而8號電車站外頭有一座小花圃,當然不用說,那名年輕男子完全沒澆花和拔雜草,陷入一片雜亂以及荒蕪。
電車站一整天下來大約只會有五十左右的人次進出8號電車站,我一個人便占了其中兩人次。相比於7、9號電車站周遭的繁華,8號電車站一帶異常地靜謐。畢竟這座城市五年前發生了那樣的「大事件」,使得8號車站原先服務的熱維納爾町居民紛紛地離去。同時7號車站所在的賓厄倫町自去年起相繼有兩座大型辦公大樓進駐,同時9號車站的法法斯町也完成了新住宅區計畫,這些都加速了熱維納爾町的落寞。
大事件結束後,熱維納爾町町長曾在町民中心召開一場談話大會。町民中心位在8號車站西邊200公尺處。時至今日,我上班時前往8號車站的路上都會經過。町民中心是一幢兩層樓的建築,一樓有像是校園體育館般的大空間和舞台,舞台上方中心處則有一座講台。二樓則有町長辦公室跟宴會室,在五年前的大事件發生之前,逢年過節,宴會室總會擺滿披薩和啤酒讓町民享用。可惜大事件後,熱維納爾町不再有足夠的居民以及資金一同共襄盛舉。對此,我總會感到有些惋惜。
回到談話大會。我記得那時的町長是近藤先生,他站在一樓舞台上方的講台,對著寥寥無幾的參加者說:「請大家離開熱維納爾町吧!我們的町,已經被這座城市背叛了。聽說後年起隔壁的賓厄倫町會蓋好兩座商業大樓,屆時,你們一定能在那裡找到工作。」近藤先生的語氣幾近哽咽,但台下包括我以外的少數町民都暗自深知:「其實除了我們之外的熱維納爾町居民,這幾天早就都離開了。」
近藤先生沉默了好一陣子後再度開口:「謝謝你們留下來。」隨後他一一地喊著台下「剩餘」町民的名字:「艾瑪女士、阿倫夫先生、峇惹馬夫婦、班倫夫斯基女士、李夫婦、赫拉巴爾女士、阿班瑪先生還有Hazuki先生。謝謝你們留下來,但奉勸你們,還是離開吧!」近藤先生向我們鞠躬後,便走下舞台穿過我們離開了町民中心。當他推開大門時說道:「我下個月就搬走。」
後來,町民中心被城市政府鎖上。畢竟當近藤先生在某晚悄悄地離開熱維納爾町後,也沒有新的町長繼任。事實上,根本沒人想接下這份糟糕的職缺。直到今日,當初台下的人裡也只剩下我跟艾瑪女士以及峇惹馬夫婦留了下來。不過熱維納爾町並非沒有新的居民,一些為了便宜房租的年輕人們還是來到我們的町上,在每天早晚前往8號車站通勤上學或是工作,成為了為8號車站貢獻那為數不多的「五十人次。」他們住在原先我們熱維納爾町那些沒有把房產售出的聰明人家中,雖然房租金額無法和隔壁的賓厄倫町還有法法斯町相提並論,但也對於現今嚴苛的經濟生活而言不無小補。偶爾住在法法斯町阿班瑪先生會打電話給我去他的屋子裡幫忙處理租屋者的問題,好比說需要修繕家具,或是前去告知房客熱維納爾町的停水通知。電話中阿班瑪先生總會在最後問我:「Hazuki你還不打算搬走嗎?」
「目前還沒。」我回答。
「你明明就親眼目睹了『大事件』的發生,對我們熱維納爾町那樣嚴重的影響,遲早會毀了我們的啊!快離開吧!」阿班瑪先生勸我。
「謝謝你的好意,對了我再確認一次,是星期三下午去通知你的房客下周會停水,是嗎?」雖然我清楚地記得時間,為了轉移話題我只好這樣問。
「對,下午兩點,麻煩你了Hazuki。下次我請你吃飯。」阿班瑪先生冠斷了電話。
我將電話筒放回原處「這座城市…完全『顛倒過來了......』」我想。
我走向臥室,換了一件西裝,走出家門朝8號車站走去。
「去3號車站旁的電影院看場電影好了。」我盤算。
當我準備搭車前,看見了站前那雜亂而荒蕪的花圃旁有兩位男孩朝著它小便。至於那位年輕男子的站務人員毫不理睬,投入地在讀它手中那本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