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

睿睿媽上法文課，沒接到電話，事後才知道睿睿在幼兒園被小朋友打了。

下午十二點十五分，兩通電話沒接到，一點多的時候也都沒接到。三點左右，她回撥電話給睿睿的老師，小佩老師跟她道歉，語氣聽起來很緊張，講話沒條理，媽媽聽了以後自己拼湊出過程：打人的小朋友是阿泰，阿泰把午餐不想吃的丟在地上，睿睿跟他說要丟廚餘桶，阿泰就罵他大便，睿睿要他道歉，阿泰就打他，一巴掌。

「打巴掌？」

「對不起，媽媽。」小佩老師說。

「小朋友打巴掌？」睿睿媽說，「是那種很大力的嗎？」

「對不起，應該有很痛，睿睿臉頰都紅了，到剛剛都還是紅腫腫的。」

當下老師在隔壁打飯，這個過程是其他小朋友東一句西一句告訴老師的。老師趕去問當事人是怎麼回事，會不會痛，為什麼打人。他們兩個都緊抓對方手臂，而且都不講話。老師只能先拆開，幫睿睿冰敷，然後跟阿泰說打人是不對的，要道歉。

阿泰不願道歉，還說小便老師。

「什麼小便？」

「他是罵我，他生氣了。」

打電話給雙方家長，阿泰的爸爸有接到，他透過電話叫他兒子道歉，否則回去打屁股。但是阿泰不道歉。他爸爸說如果阿泰還是嘴硬，就叫那個被打的打回去，看要一巴掌或是幾巴掌都可以。老師跟阿泰爸爸講好幾次了，請他好好溝通，要換個方式。但他就是認為打回去，這樣就好，不然老師打，他有事要忙。

老師趕緊說她不能打，不能體罰。她講了很多，但阿泰爸可能都沒聽，突然插話說，好啊，就這樣，不然看你們幼兒園怎麼處理，看要罰錢還是怎樣，難不成要報警。接著就掛電話。

「怎麼可以這樣。」睿睿媽相當不悅，「這個人也太不負責任了耶，難怪啊，哦，他這樣，他們家就那個嘛，難怪小孩子喔也就……」

最後拖到小朋友午休時間，老師累了，飯都沒吃，聯絡簿也沒批。老師嘗試性問睿睿，想要打回去嗎，睿睿說不要。老師沒辦法，叫阿泰打自己一下。阿泰又說才不要咧，小便老師。

老師只好訓話，跟阿泰說他不想被打，那幹嘛打人呢？打人是錯的，知道嗎？犯錯了要道歉，才能和好，以後才能繼續一起玩，不然就分開，知道嗎？老師講到最後，阿泰哭了。

「妳怎麼這樣講話啊？」睿睿媽口氣更兇，「妳們都沒有培訓過嗎，遇到這種狀況，應該要怎麼處理？」

小佩老師頻頻道歉，睿睿媽要求她把整個過程寫成報告，她會再跟園長親自討論，看要怎麼改進，怎麼加強。於是就這樣，那時大班的小朋友在上陶藝課。

上完陶藝課，在幼兒園門口，睿睿的臉頰還有點紅。

「會不會痛？」

「很痛。」

「很痛要說啊。」

「媽媽，我有錯嗎？」

媽媽聽了很難過，摸摸他的臉頰，稱讚他很棒，有聽媽媽的話。晚上他們去吃火鍋餐廳，點餐的時候爸爸來了，爸爸一邊涮肉片，一邊聽睿睿媽說明過程。

「所以你都不會想打回去？」

爸爸覺得有意思，看向睿睿。

「打人是不對的，打人是錯的。」睿睿挺起胸膛說，「他一定會被處罰。」

「也不一定啦，實際上要看……」爸爸住嘴，感受到媽媽的銳利眼神，接著說，「不打是對的，這樣才對，睿睿有表現好哦。」

「阿泰表現不好，他常常犯錯，他玩具沒有收，把椅子弄倒，用手把食物拿起來丟地上，還丟別人，老師不在所以我跟他說，這樣不可以，這是錯的，你知道嗎？」睿睿雙手叉腰，皺眉說：「你媽媽沒有教你嗎？」

爸爸倒吸了一口氣，他要說話時，媽媽搶先了。

「睿睿，你這樣是錯的，不可以這樣說。」

「可是我沒有說錯啊。」

「你這樣說，人家聽了會怎樣？」媽媽皺眉頭，「阿泰會很難過，然後怎樣，他就生氣了。」

「可是他……」

「你聽我說，因為，阿泰他媽媽比較特別……」

睿睿疑惑了。

「應該說阿泰他們家比較特別，他們家的爸爸媽媽，是透過別人介紹，他媽媽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所以她要學很多我們這邊的東西……」睿睿媽說了很多，但都他聽不懂，眼神飄向爸爸，於是睿睿爸忍不住插嘴：

「阿泰沒有媽媽了。」

睿睿點了頭。

「那我又沒有說錯，他有錯，我沒有錯。」

文/圖：張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