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駐村地點的Arteles Creative Center轉眼間過了才一個月，因為期間經歷了許多事情感覺彷彿離開了很久。待在那裡的一個月，則是彷彿有三個月的感覺。離開那裡之後，時間的流速與質地十分不同........
這兩天德國一直下雨，冷冷涼涼的。昨天鼓起勇氣投了這輩子第一個展覽徵件，前兩天在如火如荼整理照片、履歷跟官網，今天終於可以休息。聆聽著雨聲與音樂，摸著紙筆，感覺很平安。投件的主題是駐村結束前辦的小成果展，還有那一個月的體悟。過程一度自我質疑，很想放棄，但不甘心連試都沒試就放棄，而且整理照片時不斷被那個月感受到的一切及我所勇敢給予的一切給深深鼓舞──不斷回看那份勇敢，知道它也確實在我當下的內裡，而我需要的是在這個「當下」做出的行動及決定裡，延續那份勇敢的生命力。
我的勇氣是誰給的？是那片土地，是Arteles；
是在那裡認識的天賦異稟的靈魂們，與我的差異及共同點；
是在森林裡原野裡，格擋著兇猛蚊子，在植物間踩出一條原本還不存在的路徑的自己；
是在與夥伴們在湖邊，被風吹得無法控制方向被浪推搡漂流時，漫進我心底的藍天白雲與粼粼波光。
▍為什麼這份勇敢應該被分享出去？
不管在台灣的土地還是芬蘭的土地上，我都曾經感受過一種對自我認同與自我存在的不安全感。這種「我不夠好／我不夠格」的感覺，在我過往的職場裡、在我的創作裡、在我的療癒工作裡、在我面對家人或其他人際關係時，都出現過，並不止於人在異國時。我以為我在前往芬蘭前已經很認真得脫很多層皮，面對過自己的不安全感了──但那裡的土地仍在第一時間點破我的防心、恐懼與偽裝。
那份防備心讓我無法真正與土地連結，無法坦誠與他人連結，即使我們在傳統的桑拿小屋裡都是赤裸的。我也不斷看到其他人的緊繃與展演自我價值的包袱。我們或許都抱著要去芬蘭脫光（比喻性的）的期待，想重新擁抱或發覺我們身為創作者的本質，就像是我們參加的駐村創作主題名字：Back to Basics，回到原初；但實際上，大家頂多脫掉了衣服，心還是重重疊疊的自我保護著，以致於我們感覺不到那片土地對我們的回應，也不允許土地之靈用祂的方式靠近我們。
去了那裡卻沒有被碰觸到也沒有碰觸任何事物，連自己也不敢碰觸任何的生命本質，就像是千辛萬苦到了海邊卻只在岸上看，連一點沙也不想讓它進鞋子。太可惜了。
簡單舉例來說（分享會再詳細說），我們在進入Arteles Creative Center的頭四天與最後四天各發生了一個重大人際事件，一次次更深層的卸下了我們的防備心。
第一個事件讓我們在湖上無助漂流了幾小時，我在那裡大崩潰，並讓我意識到原來我的「藝術創作」可能是編織看不到的「靈性連結」──這次活動及展覽的名稱由此而來。當我選擇坦誠我的脆弱心情說出我的故事，意外得讓團體的氣氛因此改變，我收到了超乎意料的回饋。
最後一個事件讓我們明明在安全的百年木屋內，卻如臨大敵彷彿感覺到被攻擊，直到荒謬的溝通誤差讓我們意識到，原來敵人都是幻影。
──種種經歷迫使我們不得不更坦誠得面對各種自我質疑，「我是誰？來到異國他鄉，我真的成為一個不同的人或理想的人嗎？」「我當初為什麼選擇來到這裡？我們為什麼選擇以雙人組合申請？」「我來到這裡想要的是什麼？我最初的心願是什麼？」「在一個月內，我可以走得多深多遠，或者我可以走到離我的初衷多近呢？」「什麼是自由？什麼是安全感？什麼是自在？什麼是自然？什麼是藝術？什麼是創作／創造？」「臺灣人連結芬蘭土地的意義是什麼？這份連結的重量與質地，告訴我什麼？」
除了分享我們思索答案的過程，對我來說，這場分享會最真誠的核心之一是關於，我們如何在遠離舒適圈的異國他鄉裡走回自己內心深處，用赤裸之心，找到屬於地球眷屬的、活著的安全感？這份安全感、追尋安全感的勇敢旅程、以及放下安全感的執著，便是聆聽者可以帶走的禮物。
✎2024.03.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