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濕臺階 －淺談一首通俗流行歌曲

    由歌手蔡琴唱紅、慎芝填詞的流行歌曲『最后一夜』，全曲婉轉繞樑，令人聽了迴腸盪氣。一首歌是否動人心弦能夠引起共鳴，除了旋律優美之外（該歌由陳志遠先生作曲，電影《金大班的最後一夜》配樂〉，一定是與歌詞搭配後產生融為一體的感受，個人嘗試從此曲歌詞裡的意境塑造以及排列寫法，來簡析這首歌的鋪陳結構，以及聆賞之後的餘韻何在？

『最后一夜』歌詞如下：

  踩不完惱人舞步　喝不盡醉人醇酒

  良夜有誰為我留　耳邊語輕柔

  走不完紅男綠女　看不盡人海沉浮

  往事有誰為我述　空對華燈愁

  我也曾陶醉在兩情相悅　像飛舞中的彩蝶

  我也曾心碎於黯然離別　哭倒在露濕台階

  紅燈將滅酒也醒　此刻該向它告別

  曲終人散回頭一瞥　嗯……最後一夜

    這樣「自白式」的歌詞，彷彿唱者在回憶自己一段纏綿悱惻的情愛，透過紅塵領悟之後，所發出捨別離的喟嘆，也讓聽者為之動容、跌宕在若有似無的情愫當中；短短一曲，將白先勇《金大班的最後一夜》原著小說裡，那位閱人無數的舞女，與懵懂大學生所激發、移情的純潔戀情，透過本曲配樂結尾，彷彿悲劇傷慟得到一種靈性淨化般的昇華。句子裡，「惱人舞步」「醉人醇酒」「紅男綠女」「人海沉浮」，是在描寫女主角金兆麗對過往人生百態的冷眼旁觀，而「耳邊語輕柔」「空對華燈愁」則是失去至愛後的一種惆悵情懷；最令人激賞的是用「像飛舞中的彩蝶」「哭倒在露濕台階」來形容幸福愉悅和椎心痛楚的對比描述，可說精確擅用了中國古詩詞的傳統意象，讀到這些對仗鮮明的遣辭用句，我們不得不佩服慎芝這位一代作詞家的文字功力 !

    《涅槃經》十二有云：「八相為苦，所謂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盛陰苦。」，而男女情愛最常得苦來源，即是愛別離或是求不得的苦果受報，怨憎會則更是彼此之間的苦業造次。由這齣戲的結局、以及主題曲的表達含意，金大班縱然承受了命運的悲哀、與屈就現實的理性抉擇；燈滅酒醒之後，告別情關也是拋卻執取的一種斷愛領悟，我們旁觀者雖然為之不捨，其本人也不可不謂之昇華解脫。

    然而，這種三零至五零年代的悲情故事，對於現今「金錢至上」的現實社會而言，所謂「貨腰」的職業貴賤，在女權高漲與供需互易的商業模式之下，行業的道德標準或者坎坷辛酸的自覺意識恐不復現，那麼，真愛的定義以及露濕台階的淒美畫面又從何找起？最后一夜的餘韻感傷、還有那種古典完整的癡情付出，只有自歌詞的朦朧隱喻中去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