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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月銀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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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三點,陽光斜照銀座四丁目,風透過大樓縫隙片片捲起落葉,我與女兒們約好在鳩居堂會合。甫欣賞書法展下樓又忍不住翻閱起博古堂的季語手札。這本手札既能記事,也收錄每月分的季語與名人忌日,對於想學俳句的人來說簡直珍寶。翻閱之際,紙頁間夾帶著微微的墨香,如同時光留存的記憶。

 

腹肚不餓卻仍然排隊買了銀座知名的鬆餅,期間限定的提拉米蘇選用北海道產馬斯卡彭起司與香醇咖啡,層次豐富;而楓糖口味則以加拿大楓糖漿調和帶來溫潤甜香。我們站在店旁邊分著享用,邊看著店員熟練地在銅板上翻轉鬆餅,如同江戶職人般專注。隔壁草莓大福的隊伍蜿蜒,想來是社群媒體推波助瀾的名店。而拐角處,一家新鋭設計師開設的小店,展示著色彩明豔、設計簡約的鞋包,卻門庭冷落。當我好奇站在門口端詳,設計師便立刻迎上,或許以為我會成為她第一個顧客。

 

漸漸入夜,銀座霓虹映照街道。我們沿著中央通往日本橋步行,風勢驟強,吹得行人紛紛拉緊衣領。大貓仍在為演唱會的座位懊惱,小貓則一如往常是稱職導遊指引我們前行,今天她的行程是染髮,髮色與線條感都比以往更顯柔媚。隨著她們的腳步讓我放心地沉浸於這座城市,遵行永井荷風所言:「想要凝視著這時代的畫卷,直到眼睛刺痛為止。」

 

東京的橋梁與河流,曾是江戶繁榮的動脈。京橋,這座昔日橫跨京橋川的橋樑,與日本橋、江戶橋並列,被視為江戶通往京都的第一座橋,「京橋」因此得名。《新撰東京名所圖會》曾記載:「京橋之名,因架於京橋川而得,亦為東海道起點之橋。」然而,橋的起源眾說紛紜,據《京橋區史》推測,其最早建於慶長年間(1596-1615),與德川家康奠定江戶城基的時期相仿。

 

明治8年京橋改建為石造拱橋,明治34年,市區改正計畫將其改為鐵橋,大正11年再次擴建,直至昭和38年因京橋川填埋,橋梁最終被拆除。今日京橋的「親柱」(橋柱)仍留存於街角,明治8年的親柱存於北端東側與南端西側,刻有詩人佐佐木支陰題寫的「京橋」與「きゃうはし」。大正11年的親柱安置在南端東側,石柱帶有「京橋」「きょうはし」與「大正十一年十一月成」的銅刻,見證著橋樑的演變。

 

我們站在京橋遺址前,想像江戶時代川面舟楫穿梭,橋頭商賈雲集的盛況,如今只剩一座文化財級的石柱,沉默地矗立在現代東京的街道上。穿過京橋遺址,來到曾是江戶蔬菜市場的大根河岸。江戶初期,青菜市場原設於數寄屋橋,後因火災而遷至京橋川沿岸。這裡因大量進口白蘿蔔(日語稱「大根」)「大根河岸」因而得名,並迅速成為江戶最重要的青蔬果物市場之一。大正12年,關東大地震後,市場遷往築地中央批發市場。昭和10年市場正式關閉,這段歷史也就此被塵封。昭和34年當地商人設立「京橋大根河岸青物市場跡」紀念碑,紀錄昔日榮景。

 

站在紀念碑前,我彷彿能聽見當年菜販的吆喝聲,想像江戶百姓早晨挑選新鮮蘿蔔,市場熱氣騰騰的景象。而今,京橋川已被填埋,市場遺跡隱沒在都市叢林之中,但這塊石碑仍默默記錄著江戶人的生活。

 

終點來到了日本橋。這裡自江戶時代起便是日本經濟的核心,五街道的起點,也是德川幕府規劃江戶市街的基準點。橋畔的大店鋪,如今換成了百貨公司與金融機構,但「日本橋魚市場」的歷史仍可從築地市場與豐洲市場的延續中尋覓端倪。

 

夜色之下,日本橋川反射著霓虹燈光。小貓提議稍作休息,我們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想起博古堂季語手札二月的頁面翻飛著「春立つ(立春)」、「余寒(餘寒未退)」、「雪間(殘雪間隙)」,正與今日的寒風相呼應。

春の潮 ひそかに橋を くぐる月

(春潮靜靜地,穿橋而過的月影)

 

從銀座到日本橋,這場漫步串起歷史、文化與季節的流轉,亦讓我更深刻地理解這座城市。風仍在吹,但心中多了些許溫暖。也許,這便是旅人最珍貴的收穫——在歲月的縫隙裡,尋找尚存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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