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炙熱地照射著，我穿著反光背心扎根在路口指揮交通，汗水順著額頭和背脊緩緩流下，像無聲的細流。 假日的車流絡繹不絕，汽車引擎聲、喇叭聲此起彼伏，柏油路面反射著刺眼的光澤。在這炎熱的午後，我的目光被一台橘色的老款TOYOTA小車吸引了。 那車在馬路中間猶豫徘徊，來回繞行了三次，車身上斑駁的刮痕和凹陷清楚地訴說著過去多次意外的故事。每當車輛在路上緩慢遊走，旁邊的車輛紛紛禮讓及避開，卻也有不耐煩的司機高聲按喇叭催促。 每次抵達路口，車子雖然停下，神色卻透著彷徨與疑惑，像是尋找著廣闊世界裡的某個指引，或是不確定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我心裡明白，這樣的駕駛方式確實危險，尤其是在這車水馬龍的假日午後。 然而，第四次繞行後，車終於停在了我面前的路口。 車窗慢慢搖下，映出一張滿布老人斑的臉龐，眼睛狹小卻極力睜著。兩只手緊握著方向盤，手指間的顫抖似乎隨時會鬆開。 他用帶濃厚閩南腔調、斷斷續續的語句說：「我要去……病院……病院a......急診室。」 我彎腰低頭靠近一點，汗從帽沿低落，用點力開口問他是哪一間醫院。他支支吾吾聲音時大時小，只說「盪這附近……我莫知……」，神情茫然。我心頭一緊，大概猜出來：他可能是要去燕巢那邊，可卻繞到這裡來了。 他說，他孫子出車禍了。 我愣了一下。他看起來九十多歲了吧？那孫子，大概也六、七十歲。血脈拉到這麼老的世代，還在彼此依靠。想到這裡，我胸口像被什麼壓住。 我耐著性子，一次又一次告訴他怎麼走、怎麼拐彎，提醒他看到什麼路牌要右轉。 後邊一堆車堵著，閃起方向燈繞開。 一台掛著「神風」布條的重機故意「轟轟」兩聲，從我身邊掠過。 老人只是睜大眼睛看著我，像在聽，又像根本聽不懂。等我講到第三遍，他才小心翼翼地點頭。油門踩了兩下，車子抖動，卻又在路邊停住，像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錯了。 我看著他，心裡慌亂又難過。車流從他車旁呼嘯而過，他卻像被困在浪裡的小舟。這一刻我才發現，所謂老人開車的危險，並不只是技術不行。 他沒了路？公車、計程車、導航，或許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他只能獨自硬撐；也或許他只是想證明自己還能做點什麼。 車子終於晃晃悠悠地融進車流，我卻仍然懸著心，像那盞紅燈，明明換了綠燈，馬路卻還是有點堵。 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強烈的即視感，彷彿是生命本身：迷路、茫然、渴望有人指引，卻又只能顫抖著硬撐。 我不知道這是否也是迷宮。 或許一代代走進去，一代代走不出來。 太陽依舊炙烈，汗從背脊往下流，那蟲子蠕動的感覺一樣，我雙手沒有停過，哨子嗶嗶嗶嗶。 車流擁擠依舊。只有那台橘色小車的背影，在午後光裡顫顫巍巍，像一面鏡子，刺眼。

哨子再次吹響...

我想起之前，衝進學生群裡的車，青春的生命為制度買單，破碎的家庭為制度買單，誰為這些人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