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隔天早上,他又收到了早安的訊息。
哀莫心的臉色有點古怪,但也還是回了個早安,之後就沒當一回事的放著了。
但接下來連續七天他都早中晚各收到問好問安的訊息時,他真的覺得江承方有點奇怪。
「怎麼了?」哀月真見兒子盯著手機神情古怪,難得的問了聲。
「也沒什麼……上次的委託遇到了市警局人事課的人,那位叔叔一直在給我傳訊息。」哀莫心皺著眉跟哀月真說。
哀月真想想,開口問,「都傳了些什麼?」
「就問早安、午安晚安什麼的……」哀莫心偏著頭想想,也不想讓母親擔心,笑著說,「沒什麼,可能只是禮貌性的打招呼吧。」
哀月真也沒追問,自從哀莫心把殄族擔子接下來之後,她就鮮少過問兒子外邊的事。
哀莫心也怕母親多想,又補了句,「我看看狀況,要是真的哪裏不對,我會找人打聽一下的。」
哀月真笑著點頭,送哀莫心出門,才又坐回她的藤椅繡花。
哀莫心出門沒多久,電話就響了起來,他一看是江承方,沉默了會兒才接起來。
「喂?」
「呃、那個,哀同學,我是市警局的江承方,我們在劉家見過。」
「我知道,江叔叔有什麼事嗎?」
「那個……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才發現、那個……我們家老祖好像一直在用我的手機給你傳訊息……」
「……」
「這個、說起來是有點奇怪,但我也是今天才發現的啊哈哈哈……那個不好意思,我們家老祖睡了三十多年了,大概剛睡醒一時之間無聊,打擾你了很抱歉。」
「喔……沒關係……那、沒事我要上課了。」
「好好、你忙,不好意思啊。」
哀莫心切了電話沉默了好半晌,又撥了個電話出去。
「石爺爺嗎?我是小哀……我請教一下您認識市警局人事課的江承方江警官嗎?」
哀莫心是真心覺得很詭異,但跟正龍宮的石老先生確認過之後,對方保證江承方確實是個再正常不過的警察,不是變態也不是戀童癖,而且風評還很好。
哀莫心終於稍微相信那些訊息可能真的是江家那位老祖宗發的。
但這就更奇怪了,他跟那位老祖也不過那天見過一面而已,哀莫心回想了一下那次見面的情景,只記得那位有著罕見的美貌,也才簡短的說了兩句話而已,為什麼會特別注意他?就因為他是殄族人?
哀莫心滿懷疑惑的上完課回家,到祠堂上香請了祖宗們出來,確認是不是有哪位認識這個千年老妖,但祖宗們都說沒有跟江家打過交道。
哀莫心知道這也正常,在他母親離家之前,殄族人一直都活在深山裏不出世,沒跟江家打過交道也是合理。
哀莫心回想江承方說的話,可能江家老祖就是一時好玩而已,傳個訊息也沒什麼,管它是江承方傳的還是老祖傳的,他客氣的回一下有來有往就好。
也許是因為江承方跟自家老祖談過了,他之後收到的訊息變少了,改為每天晚上道晚安,他也就客氣的回道晚安當成日常往來。
之後幾個月,為了劉有慶委託的後續事件,他和江承方見過兩次,一次是為了幫劉家重寫祖譜,一次是為了起出汪秀玉的骸骨,兩次他都又見到那位老祖,張著一雙黑幽幽的美目盯著他不說話,他只能當成沒看見,把事情處理完快點走人。
在汪秀玉終於安葬好之後,他接到江承方的訊息,約他吃飯。
哀莫心記得那天離開前,江承方像是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說謝謝,下回叔叔請你吃飯。
他看著餐廳位置查了一下,不是太貴的地方就回訊息答應了。
到時間他坐下來,看見江承方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不對勁,因為江承方的臉色十分奇怪。
帶著一張苦臉,尷尬的坐在他面前,小小聲的說,「不好意思啊,小哀,那個……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說……」
那件鱗光閃閃的白袍出現在面前的時候,說實在的哀莫心覺得這真是他人生遇見過最詭異的事了。
那位老祖宗輕擺了擺手,江承方下意識的就站起來讓老祖坐下,但馬上意識到這樣不行,只得哭喪著臉小小聲的說,「那個、老祖,這樣不好……」
「我請人吃個飯有什麼不好的?」江家老祖斜了江承方一眼,江承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苦笑。
哀莫心實在覺得不對勁,突然間起身就往外跑,他一向跑得很快,不是常常需要逃命才練的,這大概是天賦。
但才跑出兩個街口,就被那位老祖給堵在巷子裏,那一瞬間他真的感覺到恐懼。
因為他的恐懼,身後瞬間出現了他家半數以上的祖宗們。
哀莫心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害怕,他也很少怕過什麼,自從十二歲接下了殄族之後,他就再沒怕過任何東西,因為他知道自家祖宗有近千人會保護他,但此刻面對這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千年老妖,他真的感覺到害怕,但他更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豎立了一個這麼可怕的敵人。
「等一下!這是誤會!」江承方氣喘噓噓的衝過來,「誤會!請給個面子,我們江家沒有惡意……」
江家老祖看了江承方一眼,臉上很明顯的寫著他搞不懂產生了什麼誤會。
哀莫心抬手讓自家祖宗們退回去,如果這位老祖沒惡意,那他絕不想為殄族惹這麼大一個麻煩。
「老祖……孩兒解釋過很多次了,這個、小哀還小,還是個孩子,您就別嚇壞他了。」江承方抹著汗都快哭出來了,他其實搞不懂自家祖宗是對哀莫心哪裏有興趣,要不是他祖宗已經近千歲了,不太可能追個十五歲的男孩子,他真要以為老祖宗是在追哀莫心,但他……還真不敢開口問。
江家老祖聽江承方說完,倒是思考了一下,看著哀莫心許久,「幾歲了?」
哀莫心小心翼翼的回答,「……十五。」
江家老祖看了江承方一眼,像是不懂十五哪裏小,江承方苦笑著說,「老祖,年代不同了,現在我們十八才算成年,孩子還小經不住嚇的。」
江家老祖歪著頭想了下,最後點點頭像是認同了,又看向哀莫心,「我叫江黎。」
哀莫心愣了半天才應了聲,「喔……」
大概是覺得他的反應有趣,江黎朝他笑了一下,轉身消失在原地。
哀莫心覺得那張臉笑起來實在殺傷力太大,他目眩了一下,回過神來只聽見江承方死命的跟他道歉,看起來真的快哭出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人了,還給自家老祖宗折騰成這樣,哀莫心瞬間覺得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擔心自己。
最後還反過來安慰了江承方幾句,保證自己真的沒事,才心有餘悸的搭車回家,買了一大桶炸雞回來壓驚。
那天之後,他偶爾才會收到一句晚安或者問好,其他的簡訊多半是聊聊他們剛巧撞上的事件,討論解決方法,哀莫心後來發覺自己認得出來哪些是江黎發的訊息,哪些是江承方發的,他一律客氣的回復,但至少再見到江承方的時候,他沒再看到江黎了。
在哀莫心鬆了口氣之後,也就正常的跟江承方往來,把這個江家老祖的烏龍事件當成一個玩笑,他不提,江承方也不說,就這樣恍然間過了夏天,他進了新學校,變成了高中生,轉眼間已至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