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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見之眼] 曙光乍現 01

一場火災，帶走了十三條的人命。

在意外過後，有的人雖然失去了同學，失去了朋友、老師，但大家都試著在恢復以往的校園生活。

實驗大樓在清理過後，除了二樓得重新請建商來補牆以外，三樓以上已經開放給學生們使用，時值年底，對於明年就要畢業的學生們來說，這次的意外實在是一大打擊。

大樓終於開放讓學生進入的時候，陸以洋覺得有些感傷，原本是明亮的新大樓，現在二樓整層被圍起，三樓則是被煙薰得黑抹抹，到處都濕淋淋的，所有的儀器幾乎報廢，不曉得還能不能撿一些回來用。

「好！振作！」陸以洋深吸了口氣打算開始努力打掃，結果被煙塵嗆到咳了半天連眼淚都流出來。「咳咳咳……」

「……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笨還是可愛。」易仲瑋無奈的拿了包面紙給他。

「學長你來了。」陸以洋接過易仲瑋的愛心面紙，擦了擦眼淚。

「嗯，你一個人？」易仲瑋走到水槽邊試試水龍頭能不能開。

陸以洋知道易仲瑋是想問顧典恩，「嗯，顧學長還是沒來。」

顧典恩自從知道高曉甜的死訊之後，就沒來過學校。

「真是的，也不想想他明年就要畢業了，也不知道研究數據備份了沒。」易仲瑋喃喃唸著，手上抓了條乾抹布，把濕答答的桌子抹乾。

「顧學長沒有備份的習慣，他的研究數據都在實驗室的電腦裡。」陸以洋拿起新買的刷子開始把水掃到外面去。

兩個人默默的整理起實驗室來，把地板、桌椅弄乾淨，再把所有的電腦和儀器拆開風乾，放進乾燥劑。電腦大概是不用想了，但希望還有能救得回來的儀器。

忙了二、三個小時，兩個人累得坐下來喘口氣，易仲瑋習慣性的坐到窗邊去，點了支菸。

「學長，不好意思讓你幫忙。」陸以洋突然想起來，雖然易仲瑋每天來報到，但這裡畢竟不是他的實驗室，讓他幫忙了半天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我不幫你要讓誰幫呀？小顧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要回來，你那個學姐大概也是不要學位了，你想自己做到累死呀。」易仲瑋笑著把菸吐到窗外去，眼神也跟著飄出去。

「學長，楊學長請你吃飯了嗎？」陸以洋看見他飄遠的眼神，忍不住開口問。

「嗯。」易仲瑋只應了聲當作回答。

「那……然後呢？」陸以洋偏著頭問。

「哪有什麼然後，吃飯就吃飯，能有什麼然後。」易仲瑋苦笑著回頭看著陸以洋。「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學長喜歡男人嗎？」陸以洋偏著頭的表情也不像好奇，看起來反而比較像關心。

易仲瑋笑了下，這就是他喜歡陸以洋的地方，「應該吧，女孩子也很好，不過我想我比較喜歡男人。」

「那，學長喜歡楊學長？」陸以洋跟著趴到窗台去，看向另一棟樓的楊君遠。

沈默了會兒，易仲瑋應了聲。「嗯，我喜歡他。」

「唔……」陸以洋把手肘撐在窗台上捧著臉，看起來一臉煩惱的樣子，「這樣就麻煩了，沒聽說楊學長喜歡男人耶。」

易仲瑋笑了起來，揉揉他的頭髮，「你聽說過我喜歡男人嗎？」

「對耶，這樣說也是。」陸以洋笑著，「那表示學長有希望嗎？」

易仲瑋搖搖頭，眼神又飄向窗外，雖然帶著笑容，看起來卻有些寂寞。「我想……應該沒有吧。」

陸以洋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多餘的安慰對易仲瑋是沒有用的，只好嘆了口氣回來坐下。

一轉身看到門外地上似乎滾了什麼過去，還在想是不是眼花的時候，他看見無頭女又搖搖晃晃的從門外追了過去。

「啊！」陸以洋跳了起來大叫了聲。

「怎麼了？」易仲瑋被嚇了跳，趕忙回頭看他學弟在叫什麼。

「呃、沒，沒什麼。」陸以洋想都燒成這樣了，還拿蟑螂來掩飾也有些好笑。

易仲瑋倒是笑了起來，「看來大火沒燒死蟑螂，不然就是高曉甜的養殖箱給燒……」

本來只想開個玩笑，但是提起高曉甜，易仲瑋靜了下來，

嘆了口氣的起身，在水槽裡把菸捻熄，「想喝點什麼嗎？我去買。」

「水就好。」陸以洋想下了，「學長，你買點東西給楊學長吧？他總是一個人待在實驗室，而且這種時候誰都想找人聊聊吧？」

易仲瑋怔了下，半天才苦笑著開口，「小陸，我沒有要追他的意思。」

「為什麼？」陸以洋睜著眼睛不解的開口。

「剛不是告訴你，那是沒希望的嗎？」易仲瑋有些煩燥，習慣性的又想去摸他的菸。

「我以為學長從不放棄的呢。」陸以洋用著認真的語氣，「不做怎麼知道沒希望，學長以前不是常這樣說嗎？」

易仲瑋從大學時候起，身邊就沒少過女人，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交女朋友不是完全靠他那張俊挺的臉，因為他的女朋友們，都不是些只靠臉蛋就可以約到的女孩。

常常有同學、學弟們問起他無往不利的情史，他總是笑著說「心誠則靈」，有人嚷著自己沒希望的時候，他也總是笑著回，「你沒試怎麼知道沒希望？」

「如果不試，就一輩子沒希望不是？」陸以洋笑著，「心誠則靈呀，學長。」

易仲瑋被陸以洋堵得說不出話來，那都是他自己說過的話沒錯，但是楊君遠是男人，不是女人。

易仲瑋笑著，「你這小鬼，敢拿我的話來堵我。」

「試探一下也好呀，學長心機這麼重，一定探得出來的啦，總比沒試好。」陸以洋笑得很開心的模樣，逗得易仲瑋大笑了起來。

「好吧，既然你這麼相信學長的能力，不試看看也不行了。」易仲瑋起身，笑著揉亂他的頭髮。

「啊啊～～學長這是暴力。」陸以洋忙撥掉他的手，把蓬亂的頭髮順回來。

「我去買點喝的，晚些回來幫你收拾。」易仲瑋笑著揮揮手，真的朝隔壁棟走去。

「學長加油！」陸以洋在走廊上喊著，因為太過大聲惹得易仲瑋回頭瞪了他一眼。

看易仲瑋走下樓梯，陸以洋在心底幫他祈禱，他是真心希望易仲瑋能快樂，自從學姐和孩子死了以後，易仲瑋完全變了個人，雖然其它人都說那是易仲瑋過於傷心，可是陸以洋覺得易仲瑋只是趁機恢復本性，但是這樣的易仲瑋雖然自在，可是也特別讓人感覺到他的寂寞。

為易仲瑋嘆了口氣，陸以洋悄悄轉身。沿著走廊去尋找無頭女的下落。

「唷荷～妳在哪裡～」陸以洋邊走邊小聲的叫著。

走到另一頭的樓梯，半樓以下還是焦黑的，施工的塑膠布覆蓋住樓梯下方。

陸以洋不太想下二樓，但是他聽見喀咚喀咚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是東西滾在塑膠布上的聲音。

他緩慢的深吸了口氣，預防像剛剛一樣的被嗆到。然後小心翼翼的走下樓。

今天是週末，工人都沒有來，陸以洋小心的走在鋪著塑膠布和木板的地上，一間間實驗室都黑濛濛的一片，刺鼻的焦味混著濕氣散發在空氣中，令人覺得很不舒服。

他慢慢的走在走廊上，有種在玩沉默之丘的錯覺；漆黑的教室，刺鼻的焦味……他想著走進教室不知道能不能在抽屜裡得到手電筒。

還在胡思亂想中，地上不曉得什麼東西爬來爬去，仔細一看五、六隻蟑螂在地上亂爬。

「真是堅強的小強，還好我不是真的怕你們。」陸以洋抬頭一看，果然是高曉甜的教室。

陸以洋悄悄探頭看了一下，一個穿著像是日本女高中生的女孩站在教室中間。他愣了一下，那種感覺很奇怪，短短的百摺裙，像是水手服的白衣藍領上衣，和胸前的大蝴蝶結。

陸以洋想了下，真正的日本女高中生制服好像不是那樣，她穿得看上去比較像是角色扮演的衣服。

陸以洋疑惑了半天，那個女孩本來側著的身體轉了過來。那張清秀的圓臉，大大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高曉甜。

但是狀況有點詭異，那是高曉甜的臉，可是又不像高曉甜的臉。

陸以洋在那裡愣了半天，他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那張臉應該是她的，可是怎麼看又好像哪裡不對……而且之前他看到的時候，她那張可愛的臉已經被燒毀了半張。就算要跟小良一樣想起過去的自己才能變得回來原來的樣子，這張臉也不是她原來的樣子呀？

「……高曉甜？」陸以洋遲疑著，輕輕喚了聲。

高曉甜像是嚇了一跳，看了陸以洋一眼，馬上回頭就往裡面跑，一下子就消失在牆壁那一邊。

「高曉甜！妳等……」陸以洋還來不及叫住她，她已經不見了。

為、為什麼看見我就跑？

陸以洋滿心疑惑，想回頭去找無頭女，一轉身就看見一個「人」穿著西裝提著公事包，臉上堆滿微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張微笑的臉上顯現出來的感覺並不是善意。

陸以洋退了好幾步，感到有些害怕。

「不要管閒事，希望你離她遠一點。」業務員笑著，用著聽起來很溫和可是實際威脅意味很重的語氣。

陸以洋沒有辦法不理會這個人，他感覺到四周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冰冷，懼意爬上他的背，他下意識就要點頭，但是他想起了小良。

想起李嘉怡滿是淚痕的臉，最後帶著微笑轉身的神情。想起小良最後豎起拇指，燦笑離開的模樣。

他突然產生了勇氣，四周冰冷的空氣和那種爬滿全身的戰慄感突然消失。

陸以洋用盡氣力大叫了出來，「我、我才不管你！高曉甜是我的同學！你想把她怎麼樣！」

那個業務員大概也想不到他會這麼大叫，反而退了一步，然後收起了笑容，「你會後悔的。」

說完他轉身就往牆壁裡陷了進去，消失在牆裡面。

陸以洋這才注意到自己渾身冷汗直流，他擦著汗，伸手拍著心口。「嚇死我了……」

……不要……靠近他比較好……

還驚魂未定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一個虛弱的女聲，他嚇得跳了起來。

然後想著這個虛弱的聲音有點熟，他前後左右看了下，然後低下頭。

「哇啊啊────」

一張血肉模糊又血淋淋的頭就在腳底下，陸以洋嚇得退了好幾步。

「就、就跟妳說出來要講一下嘛……」陸以洋撫著胸口覺得快要哭出來。「妳、妳的身、身體咧？」

……大概……在走廊……後面吧……

陸以洋探頭出教室看了下，果然在那裡晃來晃去，「妳不能指揮一下嗎？轉身啦！對，向前走……不要轉彎！」

直到好不容易指揮到身體走回來抱住她的頭為止，陸以洋躲在教室牆邊看她。無頭女似乎沒有受到火災的影響，還是跟最後一次看到時一模一樣。

「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陸以洋好奇的問她。

……我也……搞不太清楚……不過……他說我不歸他管……

陸以洋疑惑了下，不歸他「管」？

陸以洋想了半天，看著無頭女抱著頭走來走去，想高曉甜都能把自己弄成原來那付美少女的樣子了，為什麼無頭女還是一身破破爛爛的？

「妳、妳叫什麼名字呀？」陸以洋開口問，想總是不能一直叫她無頭女。

無頭女停了下來，似乎是在思考。

……名字……名字……我……我叫什麼名字……

無頭女似乎放棄把頭裝回頸子上，抱著頭在教室裡走來走去。陸以洋覺得奇怪，他從來沒看過無頭女停下來，總是四處遊盪，在樓裏閒逛。

「妳為什麼不停下來，休息一下？」話問出口，陸以洋自己覺得有點好笑，叫一個鬼休息幹嘛？

……不能……停……停下來……會陷下去……

陸以洋愣了下，雖然一時之間沒聽懂，但是他想起小良癱在地上的樣子。

「妳是說如果沒有一直在移動的話，就會變成……啊、那是不是叫地缚靈呀？」陸以洋突然恍然大悟。

………宛……

無頭女突然說了個字，陸以洋一頭霧水。「啥？什麼碗？」

……以前……有人叫我小宛……

「小婉？溫柔婉約的婉嗎？」陸以洋望著她走來走去的身體。而無頭女居然停了下來，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妳不要停下來吧……」陸以洋見她不動，有些擔心。

……不是……是余秋雨的余……學問的學……宛若的宛……

無頭女把頭轉向陸以洋，終於想起她的名字。

……我……叫余學宛……同學……都叫我……小宛……

「余學宛，真好的名字，那我也叫妳小宛好了。」陸以洋笑了起來，余學宛已經沒有之前那種就算笑起來也猙獰可怕的樣子，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想起自己名字的關係。

但是她看起來還是渾身是傷，陸以洋想問問她是怎麼被傷害成這樣的，可是又問不出口，那種回憶不會有人願意想起來，如果余學宛能忘記不是很好？

「小宛，妳為什麼待這裡呢？」陸以洋再問了句。

……為什麼……為什麼……

她似乎又思考起來，但是這個問題好像比上一個難，陸以洋朝她笑了笑，「不用急著想起來啦，妳慢慢想，如果想到什麼就告訴我。」

……嗯……

余學宛無法點頭，只應了聲，又慢慢的在教室裡晃來晃去，陸以洋望著她，想從她的衣服鞋子什麼的看出些線索，可是這種距離看不太清楚，而他還是沒有勇氣靠太近，還在煩惱的時候，遠遠的聽到易仲瑋在叫他，他趕緊探出頭去看，確認他學長沒有找到二樓來，「我先回去了，妳就留在二樓別亂跑，我明天再來找妳。」

……嗯……

陸以洋趕忙衝回三樓，要是易仲瑋知道他跑下二樓肯定要唸他。

他想著那個奇怪的鬼業務和不太像高曉甜的高曉甜，不知道他幫得上她什麼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幫余學宛，但這總是個開始，也許他可以回家問問冬海，那個鬼業務是幹嘛用的……

只是，如果沒想出個好理由，他絕對會被罵到臭頭……

陸以洋嘆了口氣，衝回他的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