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小時過後,韓岑終於下了樓,原於客廳沉靜等待的方若彤,送她至外頭門口時,本想打個招呼即分別,韓岑卻於此時發話道:
「若彤,如果有事的話,一定要告訴老師,」說及此,她頓了頓,「老師會盡全力協助你的。」她想,那傷痕若非方素雅造成,便有極大的機率,是因於同儕之間的欺侮;而說起同儕,她不自覺地憶起了喬一澐,近幾日來他倆突如其來地走得近,她本是懷疑,可依喬一澐仍於方若彤倏然昏迷時,一聲不吭地抱她至保健室休息的事實來看,估計喬一澐得以先排除於懷疑對象名單之外──
而究竟是誰,竟這般傷害一名手無寸鐵的女孩?
她定是不會坐視不管的,不過就今天狀態來看,方若彤與方素雅間的關係頗顯微妙,倒有股詭譎的沉寂,令他人深不自知。
總之,這件事她會繼續追查下去,絕不放棄。
聞言,方若彤淡然一笑,深知韓岑是真心替自己著想的,如是應著:
「謝謝老師。」雖對身前人之善意瞭然於心,可這件事情,她終會選擇親自解決。
於方若彤深沉思索時,韓岑又是一句:
「如果家裡不好讀書的話,也可以提早跟老師說,」說及此,她抬手指向右側一不具明處,示意道:「我家就住那裏而已,也是這附近,我是一個人住的,若你不介意的話,歡迎隨時來我家讀書,也剛好有個伴。」此語一落,溢於言表的感謝之意,瞬顯方若彤雙頰轉而暈紅,情緒激昂之餘,她目光深鎖眼前人,也不矯情地逕直應道:
「好,」她笑眼著向韓岑微頷著首,見她同是一笑以示回應,「謝謝老師!」隨之兩人作別,而後便接到梁馨媗驀然的來電,詢問她等會是否要同她一起搭公車,至附近百貨公司逛街的意願。
她想,於她家再過一個街區右轉,即是公車站牌,而現下也才下午兩點,估計抵至目的地時,已然下午三點,再多逛一會再回家,仍趕得及晚飯,於是思忖片刻後,這才開口應了梁馨媗,即掛上電話,不過片刻她即準備好行裝,復是抵至梁馨媗家門口,兩人會合後緩然走至公車站牌,十五分鐘後便上了公車,一路平穩地順利抵達位於市中心的遠東百貨大廈。
隸屬國際遠東集團的遠東百貨大廈,是國內數一數二有名的百貨公司品牌,其下副品牌琳瑯滿目、五花八門,總共十五樓,而今日梁馨媗來此之由,即是想添購些衣物,所以一進百貨,梁馨媗已迫不及待地拉著方若彤直奔十樓平價大眾品牌服飾──Unioue,一連東挑西選了數件,方若彤則是在旁瞧著梁馨媗的興高采烈,倒也一掃方才於家中發生所有之陰霾,途中看到幾件自己頗微喜歡的衣物時,她默然看了眼價位,隨後卻是乖乖將其放回原處——
這個地方,終歸是她不該來的;
她該屬於的,是另一個更平凡無奇的世界。
於方若彤若有所思時,梁馨媗一瞬猛地緊抓其衣袖,同時目光深鎖前方不遠處,方若彤則被她這麼一抓,倏地回過神來,順著其視線往前望去,這才見不遠處立有四名女孩,同樣潛心地挑著衣服,只是梁馨媗見她們的神情,實是詭異──
她們,難道是些什麼窮凶惡極不得見的人嗎?
即要問出口時,方若彤便聞梁馨媗怔然一句:
「幕容……楹?」此語一落,方若彤瞬時意識到——原來那人,就是喬一澐的未婚妻,當初於廁所外遇見她時,只瞧見了她走遠時飄逸的馬尾,所以她是認不得其長相的,而今見她容顏,方若彤這才切實明瞭,何謂「美若天仙」、「沉魚落雁」。
可於她出神凝視之際,幕容楹恰巧抬眸瞥見這兒,一瞬四目相對,方若彤驀地一愣,未應之時,卻聞梁馨媗低叫聲不好,扯著自己便往其他店的方向跑,伴隨著身後不遠處傳來的陣陣咒罵聲,明晰地喊著句句別跑!
連一句疑惑都尚未問出口,方若彤跟梁馨媗抵至一處交叉口,兩人微頓片刻,梁馨媗先是反應過來地推著方若彤往左,吩咐一句:
「若彤你趕緊往左跑!」其焦急語氣,好似正面臨著些生死關頭般,令人深感驚心動魄、險象環生,「記住!別讓慕容楹給抓到了!」此語一落,她忽視方若彤已然目瞪神呆之色,朝著右方道路繼而奔去,見狀,方若彤仍是未來得及問出口為何要跑之事,可聽畢梁馨媗一番話語,及依著前些天林林總總突如其來的事件,方若彤多少猜到,得以這般對付自己之人,八九不離十──
是幕容楹無誤!
只是,她明明未在學校和喬一澐有多少接觸及對話,為何她會如此特意地針對──
甚至這般篤定,她與喬一澐間定有所關係,因而試圖「趕盡殺絕」?
難道,她們有於校外看見了他們?會有那樣的可能性嗎?
也是,梁馨媗都能在超商外瞧見他們了,沒理由幕容楹無從得知。
方若彤邊黯然思索著,同時不知不覺中跑進某間男裝店裡,她左轉右拐,卻於途徑兩名男子身側時,身上所著之上衣部分編織部位,一不小心勾住了最靠近自己那人衣服側邊,所特意設計的拉鍊,以至於方若彤下意識要跨出下一步往前奔去時,卻硬生生地復是被扯了回去。
她詫異地往後一望,便見來人有些微慍著的臉龐,其上卻是再也熟悉不過的眉眼:
「……喬一澐?」她凝著身前兩日不見之人,有些發愣地撲扇著雙眸,眼前人仍是蹙眉望她,與此同時,其身側另一名同樣高大的男子,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時,方若彤這才有些回過神地試圖解開已然纏住的兩件衣服,片刻過後,卻是怎麼也解不開,就在這時,她聞兩陣匆忙的腳步聲由不遠處依稀傳來,她心一驚,急拽著喬一澐的掌,先是道了聲抱歉,而後不顧另一人詫異之色,將他直往更衣室的方向帶,喬一澐則意料外地乖順,任由方若彤如此拉著,抵至換衣間門口時,她則不顧店員的招呼,徑直同喬一澐進了更衣室,迅速鎖門後,這才緩了些氣,轉身正打算向喬一澐解釋現下情況時,卻聞外頭復是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及不住咒罵著的語句:
「方若彤那死女人怎麼跑的這麼快!?我明明看見她進來這兒了!難道又跑了?!」說及此,更衣室內的兩人即聞外頭那聲頓了會,而後又道:「你!去那頭,我去外頭另一間!」隨之某人一聲應答,接續便是同樣匆忙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聽及此,方若彤這才徹底鬆了口氣,倏地回身,即見喬一澐正目不轉睛地垂眸凝著自己——因著更衣室的空間狹小,先前幾次兩人見面時,之間總是隔著一段不遠也不近的距離,以至於方若彤倒對喬一澐的身高沒什麼實感,而今彼此距離大幅拉近,僅有一步之隔 ,自認身高不矮,擁有一六五米高的方若彤,此時立於身形雄渾的喬一澐身前,她發現將身板挺直,自己也只到其下胸處──估計他身高定將近一九零,甚至可能更高,以至於現下的她,頓時宛如孩童般,僅能有些吃力地抬頭望他,就在她正要開口解釋一切時,他則率先發話:
「幕容楹?」簡短三字,方若彤即知曉喬一澐知道了,便也沒再多做說明,微頷首後,便徑直俯首,開始解著彼此間已然糾纏於一塊的衣物。
可她左弄右擺,仍發覺那處的毛線依舊結成一塊,越拆纏得越緊,就在這時,一隻節骨分明的掌,默然地觸碰,僵的方若彤一瞬動也不動,隨之即取代其小掌,開始潛心地解著糾纏處,方若彤倒是不著痕跡地退了小步,卻霎時瞥見兩人身側,那塊立於更衣室內的落地鏡,即見現下正大幅度俯首解著拉鍊處的喬一澐,和己身臉頰距離,是何以地靠近,她倏地有些不知所措地撲扇著眼,將視線落於他方,故作泰然,眼見喬一澐不一會兒即將毛線解開,她連忙看向那處,確認衣服完好無缺,只起了些毛屑後,旋是往後退了大步,不忘道句感謝,喬一澐也瞬時意識到彼此間的距離過於親密,同是往後退開大步,只可惜縱使兩人皆往後退開,於此狹小的更衣空間內,仍是依稀得以聞至喬一澐身上自帶的青草香,和那抹不容忽視的存在感蔓延。
瞬然收起一番若有所思,方若彤轉而率先發話:
「沒事了,」隨之略帶歉意地微頷著首,「不好意思波及到你,你可以先去忙你的事了。」言下之意,方若彤示意他可以先行出去,卻不料喬一澐仍是不為所動,先是默了片刻,凝著身前人的視線始終不移,而後緩然啟唇著:
「……多久了?」聞言,方若彤順勢抬眸望他,彼此於一瞬相互交會,並未錯開──她總想,喬一澐這般單刀直入的說話方式,她雖喜歡,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他這樣的說話方式的,會不會真有哪天,他會因說話過於直接,從而惹到了誰,更加打了一架——她還真不敢設想。
思及此,方若彤默了片刻,這才應道:
「算上今天,」見其專注凝著己身的視線,她不像方才那般與他對視,倒下意識地垂眸閃避著其炯炯目光,轉而望向地板,「已經第三天了。」她不住憶起前兩天於學校中所發生之惡作劇,底心的平靜是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鎮定,而其沉著冷靜的語調,貌似口中所說之事,似乎是發生於別人身上之事般。
聞言,喬一澐臉色驀然一沉,深知定是因為自己的關係,導致方若彤遇上這些無禮之事,而他這兩天恰巧因巫岷的事不在學校,所以這些她所遇到的狀況,他也無法及時給予幫助──
怎麼就這麼該死地剛好?
思及此,喬一澐復是默了會,這才沉聲一句:
「交給我。」言下之意,這件事他是管定了,方若彤聽畢後,心想這事本是因他而起,也幸好他頗有自知之明,否則,她就算拖著拉著也定要他淌這渾水!
默然思索片刻後,方若彤深覺氣氛尷尬,復是細聽了門外動靜,發現並無異狀後,正打算開鎖步出時,喬一澐則先行起步,同時啟唇道:
「我走了,」他邊說邊抬起大掌,隨之於方若彤漸瞠的一雙星眸下,覆於其髮,一眼一瞬,方若彤忘卻了呼吸,宛若望見梅杜莎般,只差沒徹底石化於原地,「好好保護自己。」他最終不忘囑咐一句,方若彤則有些詫異,倒還是頭一遭聽他說這麼多話,語氣中的誠懇不容忽視,可她尚未回過神來,喬一澐已然收手,隨後緩然步出更衣室。
直至周身復是恢復寂靜,她這才回過神來,凝著身側鏡內微暈著的臉龐,深感不可置信──
這男人,竟然讓她有些害羞了?
這到底又是些什麼事?還是她發燒了還沒好?
方若彤仍是怔然地凝著鏡內容顏,滿臉的百思莫解,伴隨著底心那不知何時,已然失去秩序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