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行動失敗

李語三人尾隨馬彥彤回到房間，是114號包廂，離餐車有一點遠。除了馬彥彤睡的床，房間已被收拾乾淨，人去樓空。

「噢！只剩下15分鐘！」馬彥彤一邊收拾，一邊喃喃自語道。

「孖煙筒，你能不能先聽我們講！」洪紫嵐覺得不耐煩了，擔心隨時會被送回未來。

「好啊……」馬彥彤敷衍道，並且對圍著自己的三人問：「你們不用收拾嗎？」

「嗯……我們收拾完了。」

三人凝視著慌忙的背影，不禁在想馬彥彤兩個月前一個人開啟一趟原本屬於朋友間的旅行，當看見美麗的風景、吃到美味的食物，卻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分享；路上遇到困難，身邊卻沒有可信的人協助和分擔。馬彥彤會不會覺得很寂寞、無助？會不會憎惡這些所謂的好朋友，十幾年來連一個簡單的承諾都兌現不了？

心臟突然一陣揪疼。

「對了！你們找了當地導遊嗎？還是自由行？我找了一位，明天會帶我去草原騎馬和在蒙古包宿一晚。我們一起去吧！趁這次難得的緣分，順便完成我們小時候的夢想！」馬彥彤塞進最後一件衣服，扣上行李箱，轉身注視三人。

「好不好？」馬彥彤挑著眉，閃爍的眸光渴望著正面的回應。

「好！」李語不像平時那樣深思熟慮，這次爽快回道，換來了馬彥彤燦爛如昔的笑容，同時吸引了方茜和洪紫嵐猶豫的眼神。

洪紫嵐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親暱地攙著馬彥彤走在前頭。

「對了，紅紫藍！」馬彥彤猛然把手背貼在洪紫嵐的額頭，笑著說：「怎麼剛才一見面，就一直跟我講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好像我快不行了，活不下去了？」

洪紫嵐露出有口難言的表情，以尷尬的微笑輕輕帶過。

「我們真的要下車？」方茜懊惱地摸摸口袋，除了手機和錢包，其他甚麼都沒有。

「現在只能見步行步！」李語的內心同樣忐忑不安。

月台上人潮擁擠，馬彥彤把行李箱提下車，回眸瞥了一眼兩手空空的三人，不厭其煩地確認道：「你們真的不用管行李？」

李語點頭。她剛才騙馬彥彤說僱了個人來把行李直接送去酒店。

馬彥彤的神情半信半疑，開玩笑道：「那應該順便把我的也抬走！」然後瞇起眼打量著三人，「那你們還不下車？」

當洪紫嵐一隻腳踏上月台的瞬間，不知何處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像火車急速煞停而發出的刺耳聲音。三人下意識地掩住耳朵，眼前一黑，頭暈目眩。

接著，洪紫嵐感覺被人從後魯莽地推撞了一下，差點兒站不穩而跌倒在地，眼睛慌張地睜開，身體僵在原地。

馬彥彤連同巨響一併消失了。她們又回到了現在。

火車停站了，三人不知為何站在一節車廂的門前，擋住了其他乘客下車，幾個覺得不耐煩的乘客不懷好意地斜了三人一眼，粗魯地在她們之間擠了下車。

李語回過神來，跑下車查看，燦爛的晨光映著茫然的背影。火車到了一個名叫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的車站，是在離開伊爾庫茨克、前往莫斯科的路上，而不是剛才的烏蘭巴托站。

三人提著踉踉蹌蹌的腳步，失神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包廂。

「又毫無預兆地被送回來了。是不是每次回去都有特定的時間限制，一超過了就得回來？」方茜眉頭緊皺，苦苦思索。

「又或者，我們不能離開這火車？剛才紅紫藍一踏下火車，我們就回來了！」方茜將一切線索抽絲剝繭，繼續揣測著。

另外兩人陷入沉思，給不出個答案。

「唉！我只是在乎，剛才我們講了那麼多，孖煙筒聽懂了麼？」洪紫嵐頹然地坐了下來，滿臉疑慮地問。

「打個電話就知道了！」李語掏出手機，解開鎖屏，畫面依舊停留在剛才應用程式「HELP」那裡，「失敗」的字眼異常吸睛。

「如果孖煙筒在5月17日聽了我們的話，回心轉意了；又或者在不久以後、產生自殺念頭時，她因此而卻步了，不就代表，孖煙筒現在還活著嗎？我們應該可以聯繫上她了吧？」李語解釋完，立刻撥打了馬彥彤的電話號碼。

方茜和洪紫嵐恍然大悟，眼珠骨碌碌地盯著，一眼都不敢眨，期待看見李語欣喜若狂、痛哭流涕的模樣，和聽見電話裡頭傳出激動的聲音。

可是，當李語臉色一沉，方茜和洪紫嵐懸在半空的心陡然墜落崖底，淹進大海。

「打給林子輝吧！」方茜提議道。「如果我們順利改變了未來，林子輝不會再哭著對你說話了！」

如同之前回撥的時候，林子輝一直不肯接電話，讓三人漸漸陷入惶恐不安的漩渦，心裡不斷說服自己林子輝只是看見了陌生的電話號碼，才不願意接聽而已。

沉默且侷促的房間裡，持續迴盪著電話「嘟—嘟—」和心臟怦怦直跳的煩人聲響。

大概連續撥打了第八、九次，對方終於接了。

「李語，怎麼了！」淒厲的嘶吼從電話裡爆發出來。

頓然，一片死寂籠罩房間。凝重的空氣往下壓，讓人呼吸紊亂不順，心臟戛然停頓，發白顫抖的嘴唇無法張開。噬人的恐懼像病毒一樣蔓延全身，滲進骨髓，刺痛每一根神經。

若馬彥彤最後沒有自殺，林子輝根本不會打電話給李語，亦不會一開始就知道這個號碼是李語的。

「你們別再追問阿彤的事情了！」林子輝哽泣著，「盡力完成旅行吧！當作是送給阿彤最後的禮物！」

電話裡嗖嗖的抽泣震撼了三人。

她們拯救馬彥彤的計劃失敗了。彷彿你找到了一個機會從崖底往上爬，卻在幾乎到達頂峰、見到曙光之際，又狠狠地摔了一跤，重新掉落懸崖，遍體鱗傷，比之前來得更絕望。

「可以告訴我們，她自殺的理由嗎?」方茜嗚咽道，滾燙的眼淚滑過毫無血色的臉頰。

「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難道現在糾結這些，阿彤會復活嗎？」

「會的！」三人同時不假思索地大吼道，嚇窒了林子輝。

「我知道……你們還是接受不了事實，而且在那樣的情況下……我至今仍然很痛心……可是，我不能告訴你們。既然說甚麼已經無補於事，又何必增加你們的心理負擔？」林子輝的語氣變得堅決不移。

「不會的，不會增加我們的負擔，求求你，告訴我們吧！」一向高傲理智的李語竟然對著電話苦苦哀求道，迫切而熾熱的目光像要點燃手機。方茜和洪紫嵐不禁懷疑，若林子輝就站在面前，李語說不定會直接跪下來。

「阿彤在作出那個決定之前，從未向你們透露或表現出自己的沮喪和痛苦，對吧？我想，你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瞞著你們肯定有她的原因和苦衷。現在人走了，我憑甚麼代表當事人？我又能講得多深入，讓你們去了解事情的全部？萬一我無意中說了句甚麼，其實並不是阿彤的原意，卻讓你們背負一輩子的心理陰影，我不就成了罪人嗎？」

「在你們旅行途中，給你們知道這殘酷的真相，我已經後悔不已了！求求你們，不要逼我，好嗎？」林子輝的嗓音徹底啞了。

怎麼就變成了我們逼你的呢？

電話倏然掛斷。猝不及防的三人交換了個驚恐失色的眼神。立刻再次回撥，可對方的電話已經被關掉了。

「這林子輝真夠懦弱！」洪紫嵐面紅耳赤，憤怒地罵道。如果不是李語敏捷地制止，洪紫嵐簡直氣得想砸爛手機。

「我們只能靠自己了！」李語拭乾眼淚，注視著兩雙朦朧的眼眸，「既然找到了回到過去的方法，我們就等下一個時機！」

「嗯！我來找今天日落的時間！」方茜擤了擤鼻子，重新振作起來。

此時，李語的電話響了。三人詫異的目光同時聚攏在手機上。是應用程式，有人透過應用程式打給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