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下課的見面時間】
2021/04/13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我才不可能會喜歡妳呢，就算全世界只剩妳一個女生，我也寧願當和尚。』
她和我是青梅竹馬，從小學一年級同班時，老師就分配她坐在我隔壁，所以我們是彼此認識的第一個同學。
雖然三年級分開到不同的班級，但我們還是時常會約好第三節的下課，在福利社見面。
短短十分鐘的下課時間內，她一言我一語地快速把前一天的事更新，不論是她發生什麼事，或我遇到什麼狀況，我們都要讓對方知道，不能漏掉。
然而，升上三年級後，只剩星期三讀半天，所以那天，我們一起回家。
我家在學校左邊，她家在學校右邊。雖然說是一起回家，但其實都是由我送她到她家門口，我再折返回我家。也許要多花三十分鐘，但年紀小的我們，什麼都沒有，有的是時間。
這天，我們會從同學聊到電視，從卡通節目聊到八卦故事，就這樣，聊整路，無限的話題，怎麼都聊不完。
更不知怎麼地，星期三我總是睡的特別好。
一直到上國中才中斷星期三一起回家的習慣。
升上國三，課業壓力愈來愈大，每天下課就前往補習班，晚餐在路上隨便吃碗肉羹飯，繼續去被補習班老師轟炸。
於是，我不是在補習，就是前往補習的路上，這句真適合國三生。
心累身體累，唯一不累也不變的是，第三節下課的見面時間，幸運地是我們仍讀同個國中。
今天星期三，剩兩個星期就要高中升學大指考，我們在福利社挑著零食。
第三節下課是一個尷尬的時間，肚子已經開始有點餓，會想吃東西是正常不過的。但再上完一節課，就是營養午餐時間，如果現在吃太多，等一下就會吃不太下。所以不能買太大的東西吃，只能選個小點。
國中的好處就是福利社能買的食品種類比國小多太多了，而且身上也會有一些零用錢可以花費。
今天我選了波奇巧克力棒，她買了一塊蜂蜜小蛋糕。
其實我從昨天心情就很忐忑不安，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
雖然我每年都故意裝作忘記，讓她自己提醒我，叫我幫她唱生日快樂歌，但今年的今天，我覺得該有點不一樣了。
畢竟這是最後同校的時光。
根據目前的落點成績，我會去讀K男校，而她會去Y女校，再度成為同學的機會趨近於零。
我決定跟她告白，跟她說，我喜歡她，而且喜歡很久了。
福利社結完帳，走到我們熟悉的走廊旁，我打開點心包裝，拿出一根巧克力棒。
「你還記得你國小二年級跟我說的話嗎？」她靠在走廊牆邊，沒有絲毫要開動的意味。
『我跟妳說的話那麼多，我怎麼記得妳在指的是哪句？』
「就有一次，我們大吵架，吵什麼我也不記得了，可能是你回家功課沒寫，在早自習趕緊補寫，我覺得這不對，就去跟老師告狀，害你被老師多罰寫十頁。」她微微笑著說。
『好像有這回事，小時候真的很愛計較這些瑣事，有夠無聊的。』我已不以為意，現在老師叫我多罰寫五十頁也沒什麼了不起。
「你很生氣，所以你在打掃時間，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跟我說：『我才不可能會喜歡妳呢，就算全世界只剩妳一個女生，我也寧願當和尚。』」她手上的蜂蜜蛋糕還緊緊握著。
『怎麼這麼幼稚呀，我都不記得我會講這種話，應該那時真的氣昏頭了。』
其實我記得，也一直放在心底。
因為那時我早就喜歡著她，只是因為太生氣，所以故意說反話來傷害她。
我還記得，她聽完這句話後的神情，很驚慌失措，像是在大海上沒了浮木，找不到東西可以求救，於是默默地開始流淚，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我裝作沒看見，拿著掃把就去掃我的區堿。直到上課鐘聲響，我坐回我的座位，心不在焉地上完第四堂課，那是星期三。
放學，我沒有陪她回家。跟著路隊出校門，我就向左轉，往我家裡的方向走。
我好像隱約有看到她佇立在校門口，眼睜睜地往我的方向凝望。
為了可笑的自尊，我沒有回頭，就這樣走回家。回到房間後，直接往床上一趴，想忘掉這個糟糕的一天，進入夢鄉。
隔天進教室，在早自習後的下課，她很自然地跟我說了第一句話，「今天有寫作業吧，要記得拿去前面交哦。」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應了聲，姿態也開始軟化，別的同學也過來開始哈啦，談天說笑聊卡通，這些東西就能充滿我們的生活。
怎麼印象如此清晰，原來每份回憶都被好好地放進櫃子裡，等到有需要時才會拿出來溫習，歷歷在目就像昨天才剛發生的事情，
「喂喂喂，你在發什麼呆？」她手在我眼前揮呀揮。
我回憶出了神，『沒事，突然想到那時候的事情。』
「雖然那時候只有八歲，但你突然講那些話，其實讓我很驚嚇，我以為我就是這麼的糟糕，寧願去當和尚也不想喜歡上我，其它同學也沒有人幫我反駁。現在這樣說好像很可笑，但我那時是認真的那麼覺得，沒有人會喜歡上我了。」
怎麼她講著講著眼框裡好像有水。
我安靜聽。
「唉呀，怎麼講到這個去。」她終於打開她的蜂蜜蛋糕的包裝，擺在圍牆上，「喂，今天我生日耶，臭小子，你一定又忘記了吧。」
『才沒有哩，我記得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選這個。』我拿一根波奇巧克力棒，當作蠟燭插在小蛋糕上。
她笑了出來，「算你有心。」
「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了這句話，她趕緊拍了我的頭一下，閉上眼，假裝在許願。
『妳先說。』等她睜開眼睛，我搶先一步說道。
她靜默，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有什麼事就說呀，幹麼吞吞吐吐的，一點都不像妳……』
我心一驚，難道她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
她，要跟我告白！？
我心跳突然加速，噗通噗通的聲音，我覺得應該連教務處的老師都能查覺到。
我又拿出一根巧克力棒，正要往嘴裡放去。
「我要交男朋友了。」
我的手懸在半空中，過了半响，巧克力棒應該也疑惑著為什麼它就這樣停住。
「你記得我跟你提過隔壁班的白智傑嗎？總是會在下課時，對我微笑，有時早上會多買一份早餐給我。」她臉上有著我沒見過的神情，「他今天第二節下課跑來我們班上叫我出去，他很大聲地說他喜歡我，而且已經喜歡很久很久，他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他怕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就沒有。叫我不用馬上答應他，他會用高中大指考成績單來證明他是值得的。」她連珠炮地一口氣說完。
巧克力棒直盯盯地看著我，啊到底要不要把我放進你嘴巴呀。
好好好，我現在就吃，正當我要把巧克力棒放進嘴巴，不知怎樣地，手指突然有點沒力，巧克力棒從我手中滑落，掉進樓下的水溝蓋裡。
「你還好嗎？」她似乎查覺到一些異樣。
『哦，我沒事呀，那根有點溼，所以我就想換一根吃。』我再拿一根放進嘴巴三兩口地就吃光，「所以你打算答應他囉？」我說道。
「應該會。」這時我才發現，她一直沒看著我，從買完東西後，就沒和我有眼神交流。
「就和我剛說的，從國小二年級後，我認定沒有人會再喜歡我了，所以有人喜歡我，而且還來跟我說，我想，我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果，我跟妳說，我也喜歡妳呢？是不是就能給你一個拒絕他的理由。
「我還在想啦，但我第一時間就想跟你說，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哦，我是不是對你最好！」你用手肘推推我的手臂，賊賊地笑著。
『算妳夠朋友。』我只能這樣回，不能還能怎樣呢？
「疑？你剛不是也有事要告訴我，什麼事？」她終於轉過頭看著我。
我又吃了兩根巧克力棒拖延一下時間。
What Will I Do?
我的英文怎麼突然變好了，竟然用英文在自問，但我卻沒辦法自答。
「喂，怎麼變你吞吞吐吐的呢？難不成，也有人跟你告白？」
是，我想跟妳告白。
『我要跟你說的是，』我只好開口，『我最近有喜歡上一個女生，雖然感覺機會很小，因為她長得很漂亮，個性又溫柔，所以對手也會很多，不過我真的很喜歡她，所以想問問妳的意見，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跟她告白呀，不試永遠不知道結局是什麼。等你追到，我們兩對剛好一起暑假約出來玩，就等你了。」
我分不出我的表情是什麼，是要笑還是要哭，應該不是我能控制。
鐘聲響起，救我一命，決定先收掉這個話題。
『上課了，快回教室吧，啊妳的蛋糕都沒吃耶。』
「我還好，沒很餓，就當下午的點心也可以。」她把那顆巧克力棒拔起來，放進嘴巴咬著，把蛋糕包回袋子裡。
「先回教室囉，你加油，快去說，都快畢業了，我等你的好消息。」她整理整理服裝，準備往她的教室走去。
『那個……』
「怎樣？」她轉頭看著我。
我喜歡妳，妳願意跟我交往嗎？
這句話，我很想說，但始終卡在喉嚨說不出來，好不容易能發出聲音，我緩緩地說：『祝妳生日快樂，雖然要畢業了，但我希望妳永遠快樂。』
「謝謝，算你有良心。」她開懷地笑著。
『另外，我想跟妳說，就算我不會喜歡妳，我也不會去當和尚。我可以等妳女兒生出來，我就有另一個選擇了。』我到底在說什麼。
「哈，發神經哦，這堂是數學課，老師很嚴的，我先走了，明天見。」她說完，立馬往教室跑去。
我繼續吃著巧克力棒，才發現袋子已經空空的，我這堂是什麼課呢？老師嚴不嚴呢？明天該怎麼面對她？
我把巧克力棒的袋子捏成一團，丟到旁邊的垃圾桶裡，也決定把我的心意跟著袋子丟到垃圾桶。
明天就跟她說，我去跟那個女生告白了，失敗了，沒辦法和她一起去約會了，暑假她和那個男生去就好了。
不會有人知道我喜歡她，哦，是喜歡過她，要加ed，用過去式。
我要強顏歡笑，現在這一刻就開始練習明天對她的笑容。
雖然我知道，笑容的盡頭，從來都是眼淚。
留言0
查看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