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的迎新會是我人生參與唯二的團康活動,也是唯一一次的露營。當年迎新與某校電機系合辦,團康名稱喚機情擁護,雖聽來略有不雅(特別是總召自己說完後都露出獰笑表情),但確實是巧心策劃的活動。
求學路上一條龍皆是女同學的護理系,和幾乎全由男性組成的電機系,歷經三年壓抑的升學苦讀,照理說應該很企盼聯誼活動,但不知是害羞使然,初時報名並不熱烈,最後在學姊多次吶喊後,才全員參加。
一早依時到校集合搭乘遊覽車,馬上就是一次生猛的相遇。座位早安排妥當,男女照號碼梅花座,規定在有限時間內記住鄰座同學資料,並代為向他人介紹。別笑我膚淺,我算運氣好,身旁電機男同學w斯文白淨,雖是炎炎夏日沒飄出汗臭味,親切有禮;坐我身後的女同學就悲催,據她所言身旁的S是個怪咖,樣貌像隻黑猴子不說,還以看手相為由摸透她的手(老梗,拜託不要再用),並很猴急在初見五分鐘就要求留下MSN。
然而幸運之神並未一直眷顧我,抵達貴子坑露營場後依人數分成十組,S竟然跟我同組。還記得有一個活動是捉鬼,我們男女參半圍成圈,牽旁人的手圍著跳,喊錯數字的人出局。大一新鮮人青澀害羞,所以牽手時多半輕握手指,忘了在第幾輪時忽然感到左手傳來黏膩感,原來W出局,S遞補在我身旁。
三十五度夏日正午,他熱情的手緊緊包覆著我掌心,我忍住蹙眉的慾望,不想小題大作,不想讓人覺得我閉俗。只是活動結束後他手放開時,甚至感覺得到汗滴自手心灑落,說有多噁心就多噁心。
不免俗迎新一定有夜遊探險,活動開始前學長姐們輪番上台說鬼故事,挟以社會命案,繪聲繪影,但彼時露營區燈光明亮,S還能喊著台北市北投區嘛,會有多可怕杳無人跡的地方呢?待會我走第一個先。見他自告奮勇走前頭,我當然選擇走後頭。未料及學長姐們還真找出一條沒有路燈,只能依靠第一人持手電筒探路,後頭得一個牽一個才不至走失的小徑。
夜裡貴子坑漆黑一片,像《斷頭谷》場景,噬人不吐骨的樹林,風刮打著樹葉悉悉窣窣的聲響,夜光鳥咕咕叫喚,激起人對夜的恐懼。再加上能見度極低,縱然一小隊有十個人,我的膝蓋還是邊走邊打顫。
忽地,天空傳來一聲尖銳的笑聲,眾人不分男女嚇得尖叫,S的手電筒摔落地面,另一位男同學趕緊拾起,向上一照,是蟄伏在樹上的學長。
S吼叫,「女孩子走後頭太危險,我墊後!」一道黑影快速竄到我身後,慌亂的足音洩漏他的心慌。那趟夜遊不到十分鐘,卻漫長如一小時;恐懼拉長時間,S手汗加深噁心,而他不時破嗓的尖叫永遠比潛藏在黑暗中的假鬼還讓人驚懼。
我很想甩開他的手,但是我沒有,因為憐憫。
返抵營區,我在廁所前的洗手台排隊漱洗,拿著洗面乳認真執行外科無菌洗手法。之後還有一次小組聊天時光,我們小聲抱怨因伙食準備不足造成的飢餓,大家將各自的零食餅乾全數貢獻,仍無法止飢。
在小帳篷內,終於回到全是女同學的時光,聊著今天的趣事,漸漸入眠。年輕時我是淺眠的,被塑膠摩擦的細碎聲驚醒,摸黑溜出帳篷外,看見一個熟悉人影,像猴子蜷伏在草皮上(其實是坐在童軍椅)。
是S,他正在吃吐司。我的肚子傳來咕嚕一聲,好在沒被他聽見。
圖文不符,做人飯要吃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