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ANG
<Questionnaire Survey>-11
「我夢到我殺了學校同學。」
連續跑了一個禮拜的醫院,李仔齊只問到了這句話。
好吧,其實前三天汪心怡都被綁在床上禁止會客,因為他們實在掌握不到汪心怡歇斯底里的原因。根據醫院檢查的結果,汪心怡身上沒有受任何傷,但她可以因為任何一個關鍵字而崩潰哭鬧,諸如學校、獨立、學生、團體、槍械、打針、殺、郊外、遊戲、按鈕、白色、全部、廁所、紅色、打卡、網美、藥等等等,總之電視是不能看了,不然隨便一個新聞都有可能引發狀況。
而警察對汪心怡來說也是一個排拒到不行的關鍵字,但汪心怡的排拒狀態並不像是對警察抱持嫌惡,反而像是做壞事的人害怕被人發現那樣。所以李仔齊一度猜測,綁架汪心怡的變態瘋子在囚禁她的這段期間,強迫她犯下殺人的罪刑。
然而從監控來看歹徒是不存在的,汪心怡就如同她突然消失時一樣,很突然地就回到了家裡。身上不僅沒有傷口,更沒有被綑綁、束縛過的痕跡;最重要的是,也找不到屍體。
汪心怡不願多說,李仔齊也就只能從她身邊的同學開始查起,然而不管是同學還是老師全都無一例外的活得好好的,甚至還派了代表去醫院送花表示關心。
不如說正是因為同學去了醫院,汪心怡的情緒才終於穩定下來,也願意跟警方見面。
「你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我,好歹跟我說說你被綁架前發生過什麼事情吧?」不死心的李仔齊又帶了珍奶到醫院探訪。
這是他最後一次詢問的機會,要是再糾纏下去家屬恐怕就要去投訴他了。
「綁架⋯⋯」汪心怡抓了抓棉被,她這幾天過著毫無娛樂的生活,但心情倒是變的很平靜。
「對。任何一點線索都好,現在高雄還有很多跟你一樣無辜的孩子還沒被找回來,你願意跟警察叔叔說一點,他們被找到的機率就大一點。」
畢竟年紀比汪心怡大了一倍,這聲警察叔叔叫起來不太心虛只是有點難過。自從年齡突破三十之後,李仔齊就覺得自己走向了老化的不歸路,三十五歲之後更是完全不知道怎麼打入現在年輕人的圈子,想想再過幾年自己也許就會變得跟大隊一樣,只剩下倚老賣老這個假裝威嚴的走向,便不由得有些感傷。
所以趁現在還有熱血追求正義的時候更加不能放棄,不然別說衝了,未來可能連加班寫報告的體力都擠不出來。
「不是綁匪.....」小聲的,汪心怡打斷了李仔齊的思緒。
但因為聲音真的太小,李仔齊並沒有聽清楚她說了什麼。
正想繼續追問,便看到汪心怡一臉困惱的模樣。她像是很想說話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嘴巴張合了無數次,連額頭上都有些冒出汗水。
「別緊張、慢慢來。」輕拍了幾下床單,李仔齊試圖安撫汪心怡。「深呼吸,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麻、麻恩⋯⋯」
「麻什麼?」是麻子?還是麻豆?
李仔齊在腦中快速思考著所有有麻的關鍵字,汪心怡卻突然猛烈咳了起來,那上氣不接下氣,一臉鼻涕眼淚的模樣嚇得李仔齊馬上按了救護鈴,幾個護理師拿著束縛器具跟鎮定劑衝了進來,在被推出病房的前一刻,李仔齊看到汪心怡手指指向了一旁的廁所。
<Questionnaire Survey>-12
何瑞旭最後還是按下了A。
只因為他想起了這次沒出現的那句提醒。
要是那其實是一個暗示呢?
暗示自己必須對選擇從一而終?
雖然這樣的文字遊戲解讀連何瑞旭自己都覺得可笑,但他還記得前幾天的新聞,那馬桶裡的血肉畫面可不像是造假的惡作劇;如果說那些消失的人都曾像自己一樣被傳送到這個古怪的地方進行任務,說不定血肉代表的就是任務失敗的人的殘骸。
這樣一想,何瑞旭稍微冷靜了一下。
「既然我還活著⋯⋯就代表選擇死亡不一定是真的死。」
「有可能這裡的死只是一個象徵,或是選錯了才會有懲罰。」在心裡盤算著,何瑞旭笑了出來。
自己在胡說什麼鬼話?
那刺入心椎的疼痛可不是假的,為了不讓自己死掉而去自殺到底算什麼愚蠢的做法。
可要是重複提問是為了確定答題者沒有說謊的話,選擇了跟剛才不一樣答案的自己也許就會發生危險。無論如何目前還沒能確實掌握兩次題目間的所有差異,想要判斷題目重來的原因,只能先做再說了。
按下按鈕之後,跟剛才一樣。
不對,何瑞旭覺得這次題目閃爍到消失的時間似乎比之前長了一點,但後續卻沒有變化。
【現在,你可以用箱子內的工具把你自己殺掉了。】
冰冷又諷刺的,螢幕內容到這邊就全部結束。
「哈⋯⋯又要、自殺了嗎?」輕輕扯開工具箱上的黑布,不出所料的果然看見剛才自殺用的那把菜刀。
跟何瑞旭的雙手一樣,菜刀上也裹了一層乾掉的血漬。顯然剛才的自殺並非妄想,也讓他更相信第二次的提問才是這個空間真正的考驗。不過看到工具箱內的另外一個東西,倒是讓何瑞旭有些放鬆跟困惑起來。
「是毒藥?」那是個精緻的小玻璃瓶,上面還貼心地貼著畫了骷髏的貼紙。
「只要選項跟結局一致,過程可能並不重要?」想起剛才的痛楚,何瑞旭下意識把玻璃瓶當成獎勵。
要是何瑞旭能以局外人的角度觀看,他肯定會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粗劣的B級片演員一樣,用毫無邏輯的小聰明蒙騙自己,最後死在觀眾看不下去的吐嘲聲中。
但死亡帶給他的打擊比想像中還大,他無法克制住自己想要求生的本能,也無法壓抑越來越天馬行空的亂想,只能裝模作樣的,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冷靜分析現況一樣。
拿著玻璃瓶,何瑞旭坐到被關著的人面前。
「你運氣真好。」他說,雙眼細細端詳陌生人的模樣。「我的選擇應該會讓你平安的活下去。」
那確實是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的陌生人,從捆綁的樣子看來雖然不能排除幕後主使者不只一個人的可能性,但何瑞旭更相信這個人只是個無辜倒楣鬼。
幕後主使者嗎?
何瑞旭也不確定這樣的形容正不正確。畢竟馬桶發生的事情已經超過他所認知的一切,他不認為這樣的事情是人類可以辦到的。
「敬,真相。」高舉玻璃瓶,何瑞旭一飲而盡。
至於更多猜想,就等這杯毒酒之後再說了。
<Questionnaire Survey>-13
在醒來之前,何瑞旭想著的是原來電視上演的是真的。
毒藥無味,但滑過喉嚨時卻帶著些許刺痛。那樣隱隱的痛隨著吞嚥越來越明顯,灼熱感也往下延燒,好像有很多的蟲子突然出現在他體內一樣,又細又刺的腳由內而外不斷踩著。麻、癢、痛,伴隨著乾渴感讓何瑞旭變得有些難以呼
怎麼會有人把毒藥當成獎勵?又怎麼會有人以為可以輕鬆地離開這個世界?
何瑞旭在腦中嘲笑著愚蠢的自己。
如果第二次題目的用意是要引誘參與者選擇不同答案的話,自然會讓參與者不想再選擇之前選過的答案。
而要讓一個人不敢再自殺,又會有多困難?
兩爪用力刨抓頸喉,要是面前有鏡子的話,何瑞旭就能看到雙眼發紅彷彿惡鬼一般的自己,那在地上不斷踢扭的模樣比任何戲劇表現出來的畫面都還要醜陋,可那是無意識的,無法思考、只想著讓自己輕鬆一點的掙扎。
何瑞旭想叫,確實也發出了一些破損的嘶吼,他逐漸看不清眼前被綑綁的陌生人,只知道雙眼跟喉嚨一樣乾痛了起來。他想喝水,想緩解喉間刺麻的扎痛感,但每一次吞嚥都彷彿又有螞蟻順著動作攀爬而上。
他感覺到自己雙耳也開始發癢,於是一邊甩頭一邊試圖把耳朵往地上蹭。八角形的白色地磚只有淺淺的突起,即使如此冰冷感也讓何瑞旭感覺好了那麼一點點。
他磨著、刮著,沒有查覺到鼻水眼淚的流淌;他抓著、蹭著,沒有意識到鮮血淋漓的痛楚。他很難受,全身又痛又癢的快要瘋掉,但又像是有哪裡不足一樣,明明脖子的皮肉都被摳掉了一層,卻一直不足以讓他死亡。
於是雙手開始握緊,腦袋也一下一下撞得越來越大力。
他想死、想要解脫,想要追求像上一次自殺那樣意識逐漸遠離的放鬆感。終於,他的內臟也開始發疼,跟爬滿體內的搔癢不同,那是一種清晰的衰敗感。就像是有人在自己面前放著講解影片,貼心的解說自己的臟器目前以多快的速度老化壞死一樣。呼吸變得更加困難,雙手也使不太上力氣,何瑞旭不知道自己早已把腦袋撞破一個洞,更不知道被鮮血沾滿的胸膛上方,可以看見紅白交錯的筋肉,他只知道死亡終於來臨,而他現在非常後悔。
於是這次醒來後,何瑞旭本想著要大鬧一場的。
管他什麼死不死人逃不逃出,他可已經死了兩次,整整兩次!還他媽一次比一次痛苦!
他不想去思考為什麼自己又在這個地方看著這個該死的螢幕,他只想搗毀這一切,然後趕快從這噁心的空間逃出去。
想著,於是就做了,在察覺自己渾身顫抖的原因之前,何瑞旭狠狠踹了那個又再次蒙上黑布的大箱子。他不敢先找平台的碴是怕自己一個倒楣戳到按鈕,所以先從可以鬧事的地方鬧。
可惜一連踹了好幾下也不見箱子有變形或是被推倒的跡象,雖然說是箱子,但其實用單人監牢來形容可能更加恰當,畢竟圍在四周的是欄杆,空隙也足以大到讓何瑞旭伸手把裡面的人殺死。
意識到這件事情,何瑞旭又更生氣了,他噁心於這整個空間跟題目的設計,於是又狠狠踹了一腳。
「這次不管你是誰,我都要殺了你活下去。」何瑞旭猛地扯掉黑布說。
<Questionnaire Survey>-14
「學校的大家都很想你,老師也期待著你回來的那天。」放下特地帶來的模擬測驗卷,汪心怡的老師覺得現在的教職真的越來越難做了。
拚死拚活才從代課老師轉為正職,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種可以上新聞的事情會淪到他頭上。
都已經高二的學生,還可以一言不和就失蹤,還好人找回來了,不然真不知道他要寫多少反省跟改進教育方案的提案;一個沒弄好可能還要上電視,光是想到自己在媒體面前哭訴班上同學都很團結,沒有欺凌事件發生的畫面他就全身發毛。
就他所知,班上是真的沒有發生欺凌,只是不管哪個班級、學生大家感情再好,一定會有幾個比較好的小團體,也自然有比較無法融入的邊緣人。
可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畢業旅行前夕,他真的覺得自己有幾百顆心臟都嚇不完,還好學校高層足夠貪財,認為已經付給旅行社的錢不能就這樣白白浪費,而用個人行為的名義說服了家長會,不然他的班級變成取消畢業旅行的戰犯,就算之前沒有欺凌事件,汪心怡未來肯定也會被欺負的吧。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在胸口畫了十字又合掌拜了幾下。他感謝所有神佛,感謝沒讓他遇到糾纏不清的怪獸家長,感謝學生一塊不缺的順利找回來,感謝事情總算可以平安落幕。
告別了學校老師,汪心怡到現在還是沒有太多的真實感。
她不敢說,也無法說出口那天發生的事情。畢竟太過離奇,不會有人相信她被綁架到異次元空間,並在那邊殺了她的全班同學。
對,異次元空間。除此之外汪心怡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好的形容。但說是綁架並不對,因為是她自願去的,是她聽信了網路的謠言,一邊想著要是學校的那些人都能去死就好了,一邊坐上馬桶。
「什麼可以實現願望的勇氣大挑戰啊⋯⋯」
就算現在才哭也已經來不及了,汪心怡看著自己終於拿回來的手機,以及通訊軟體裡多出來的那個對話視窗。
她其實是想告訴這幾天一直過來的那個警察,自己經歷過的所有事情,也在心裡整理練習了很多次。她想要說出來,想要求救,但她也害怕自己被認定成殺人兇手。雖然老師說班上的同學都沒事,但萬一這是謊話呢?萬一警察跟老師聯合起來要騙她呢?
這樣一想汪心怡便不敢說,就連真的看到同學來探訪自己,也一度懷疑只是她下手不夠狠讓這些人僥倖存活下來。
汪心怡真的受夠了,明明就是個玩笑話,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網路上說想殺掉誰誰誰、希望大家去死、希望地球爆炸的人這麼多,又不只有她一個,誰會想到真有自己必須要去殺人的一天。但仔細想想,反正她又不是自願的,警察只要查一下就知道自己一個小女生根本沒有辦法把整個班級的人都騙到荒郊野外,殺人手法暫且不論,凶器根本也不是她準備的,只要咬死了自己也是受害者,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於是汪心怡打算從試探開始,但汪心怡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順利的把在馬桶世界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她被騙了,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這東西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她手機的通訊軟體裡,還有臉以好友的身分詢問她這種噁心的問題。
最噁心的是,她完全沒有勇氣回答不喜歡,於是她只能看著自己手機在回答後開始進行APP的下載安裝,讓她手機畫面多了一個名為<Questionnaire>的噁心ICON。
<Questionnaire Survey>-15
結果何瑞旭還是只能選擇死亡,當黑布落下、當他看到被關在箱子裡的那個人,他確信遊戲的目的是逼他重複選擇犧牲自己。
「為什麼啊⋯⋯」
「是一開始就選錯了嗎⋯⋯?」
不是沒想過箱子裡的人物會更換,但真的看到時還是難以壓抑絕望跟崩潰的感覺。何瑞旭深吸了一口氣,變得冷靜下來的大腦清楚告訴自己,他沒有選錯。
如果這個測驗重複的目的是要讓答題者無法選擇跟上次一樣的答案,無論他選的是犧牲自己還是殺掉別人,題目都只會讓他越來越無法下手而已。
不想自殺、不想殺人,何瑞旭甚至開始懷疑這一切根本是對他不尊重自己性命的懲罰,但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連死亡都無法結束的現在。
這樣一想就覺得好諷刺。
「哥哥會、救你的。」根本無法對上眼睛,何瑞旭小聲地彷彿像是在跟自己說話。
他還記得自己義無反顧按下馬桶沖水按鈕的原因,包括那些繁瑣的事前調查。身為大四生的他本該沒有時間浪費在怪異的都市傳說上,光是畢業專題就已經足夠他忙到天昏地暗,更別提申請研究所所需的準備。
但短短兩通電話就足以讓他的人生天翻地覆。
第一通是媽媽打過來告知弟弟失蹤的電話。
第二通則是失蹤前一天,弟弟打過來說自己要參加馬桶挑戰的電話。
何瑞旭的弟弟比他小了四歲,但跟他感情很好。也許是對於這個成績一直不差還順利考上國立大學前段的哥哥感到驕傲,別說是正值獨立的高中時代,就連叛逆期時也會聽何瑞旭的話,要何瑞旭帶著他出去玩。
所以何瑞旭也挺寵這個弟弟,幾乎是有求必應的程度。
掛斷電話之後,何瑞旭幾乎是瘋了的把弟弟留下的資料全部確認過一次,跟打給他的電話一樣,弟弟的IG停留在幾個年輕孩子拍照宣布要進行馬桶挑戰的前一刻,而這些孩子似乎無一例外的全都在這之後消失無蹤了。
「哈⋯⋯.第三次自殺嗎?」何瑞旭撿起了被自己扯下的黑布,再次把這個比自己還高了一些的監牢遮了起來。
他心裡已經有些猜想,關於這個地方、關於受害者、關於自己發生的事情;雖然不知道問題還會重複幾次,但何瑞旭總覺得還不到完結的時候。
「⋯⋯果然一樣還是四點。」於是他拿出手機,並開啟了拍照功能。
螢幕上日期時間都還停留在他進來的那刻,並且跟第一次自殺一樣,衣服乾淨整齊、身體潔白無傷,只有滿是黑汙的雙手,那指甲間的污漬感覺濃厚了一些。
不出預期,但還不足以證明。何瑞旭再次環顧四周,一樣沒有多餘東西的白色空間,一樣看不到離開的出路。
「那麼,就來看看照片是不是也會重製吧。」這樣說著,何瑞旭再次按下了A按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