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最後一杯茶

　　茶樓裡的故事琳瑯滿目。

　　三十幾年來，初曜之原的七國懸賞令中窮凶惡極的頭號目標，一直都被那個一夜血染西璉首都永安城的無情劍客所佔據。或許是因為看過他真容的人都死絕了，所以他的畫像永遠只有似乎是他的身形的人，而且一變再變。

　　有人說他長得青面獠牙，兇如惡鬼；也有人說他玉樹臨風，面如冠玉，長袖翩翩，男女看了皆心跳如鼓。

　　「他身若遊龍，腳尖幾個點地便閃過對方手中沉沉刀鋒，手中三尺青鋒破開迎面而來重重刀氣，直刺那對手面門，毫不留情。便如此成了西璉國那年的武狀元，同時也成了駙馬爺。你們不知道啊，當時那長公主出嫁，那是百里紅妝，送嫁的車隊可以從永安城的外南門直直排到皇城的玄甲門。永安城的地多大你們知不知道？那馬車要從外南門一路奔行到皇城的玄甲門前，那是要跑半天的！那無情劍客，面若冠玉，聽說還生了雙桃花眼，眼角下一顆痣，看起來那是美人兒多情流轉的相貌，見人總是謙和的笑著，那城裡的公子哥兒看了都要臉紅，小姐們都羞的把臉遮在扇子後哪。那時候誰會稱他無情劍客？還不都是恭恭敬敬的要稱他一聲萬公子。」茶樓那年輕的說書小伙一邊慷慨高昂，抑揚頓挫的說著故事，還一邊做出恭恭敬敬哈著腰的動作，鞠完了躬，甩開那扇子又繼續說道：「那長公主見他玉樹臨風，也是一門心思想要嫁給他，原本聽說自己得嫁給武狀元，還是千萬個不願意，說不想嫁給鄉野莽夫，只會打打殺殺沒有氣質，武狀元都是個粗曠的老爺兒們！」

　　說書小伙捏起喉嚨用尖細的聲音學著女聲，那是聲聲嫌棄，把茶樓裡的客人們哄得笑不攏嘴。

　　「結果那天看完比試，一見傾心，催促著她父皇，讓她趕緊嫁給萬公子，以免夜長夢多。十里紅妝，就這樣進了永安城西南角的一戶大戶人家的家裡，那房子也是雕龍畫棟，欸你們別看了，這破茶樓哪比的上萬公子的家宅！」掌櫃小姊姊嗤了說書小伙一聲，小伙打哈哈陪笑，後才又繼續說：「只是啊，那洞房花燭卻不是什麼圓滿的夜晚，那萬公子手刃了公主以及所有的侍衛、家宅中所有的僕人，永安城所有近距離接觸過他的人無一幸免於難，那一夜的永安城啊，不能夠只稱為血流成河。染紅了一條街那是河，可那一夜啊，永安城似血海，鮮血蒸騰如海上的夜霧，瀰漫了整城，血味兒啊鑽進了每一戶人家的窗裡屋裡，據說，那是一個月都散不去，沒見過戰場腥風血雨的百姓怎麼可能受的了這樣的驚嚇。後來啊，這麼多的死人難以處理，很快永安這城，便不再安了，瘟疫橫行城裡，過了好幾年才消停下來，西璉的王啊，那是換了一個又一個，旁邊的吳榭和商啟兩個國家，也是趁著西璉瀕危……哀，跑題了跑題了。說回這無情劍客，這各處風聲鶴唳，頭十年，只要是以使劍出名的人啊，都不免遭到懷疑和抓捕，少了好多的用劍好手啊。」講到這，說書小伙也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似是默哀的停頓了幾秒。

　　「可惜三十年了，從未有人真正找到這無情劍客……」

　　「胡說八道！白月盟前幾天不是才說抓到了嘛！」旁邊一個書生氣質的公子高聲提出了他的質疑，他笑容淺淺，嘴角還有著淡淡的酒窩。

　　「對啊對啊，說是那個從白月盟出來去當了捕快的那位什麼白衣神行……」

　　「白衣神行林捕頭！」

　　「對呀！林捕頭不是在雲瀾和我們這兒的邊關抓到他了嘛！」

　　「還說呢，人家其實根本不是什麼玉樹臨風，長的那是青面獠牙！」

　　「跟傳說不一樣？那林捕頭怎麼認出他來的？」

　　「嗨呀，一定是他出手想害林捕頭，反被抓住啦！」

　　「邪不勝正！邪不勝正啊！」

　　「天道好輪迴！」

　　 「是啊是啊，不是不報嘛！」

　　「所以林捕頭抓到他之後呢？」

　　說書小伙乾笑了兩聲，這話本都是寫好了的，被這麼起鬨一改後頭的故事，他也不曉得要怎麼接，可他還得靠這個吃飯，只好順著各位客官的話胡亂編了下去：「那不是，我剛還沒說完，你們就自己把中間講完啦。林捕頭跟那無情劍客，那可也是鬼哭神號的一仗……林捕頭一手快刀對上形若鬼影的無情劍，招招破開，那一戰啊，兩敗俱傷，不過啊，林捕頭畢竟是年輕一些，實力上或許也高出無情劍客那麼一些，所以最後終於是拿下了無情劍客……」

　　茶館裡的客人們要求著要聽兩人這最後一戰的細節，小伙欲哭無淚地開始原地自編自導還拿著他的扇子充當刀劍自演了起來，逗得掌櫃小姊姊樂呵樂呵地笑著。

　　提出質疑的公子自從起了頭後也沒再說過話，只是繼續淺笑著喝他的茶，波光粼粼一雙有神的桃花眼，左眼下面帶顆痣。他的臉龐顯得稚氣，看起來像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有著被太陽曬得光亮的蜜色肌膚。笑開嘴的時候還有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他看著說書小伙在台上東甩扇西舞碟的，繼續著這段大戲，直至一名背上背著刀的白衣公子離開。

　　他微微抬了抬高嘴角，酒窩又深了一深。

　　仰頭飲盡他的這杯茶。

　　一碗茶見底，杯底有一朵牡丹花。

　　是一個很好的杯子呢。

　　他把玩了一會兒後，放下這瓷杯，跟上前者的腳步離開了這座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