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L] 浮光掠影，只與你攜手平凡 - Chap.15

「嗨。」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何平偉心跳快了一拍。他有點懊惱，不過就是個招呼，自己有必要這麼少女嗎？

是有這麼喜歡人家呀？

他轉過身，努力讓表情保持冷靜，雖然一見對方他就忍不住想笑，不對，他來到這裡的一路上都想笑，心花怒放的那種，控制不住的那種。

方文庭今天也好帥，唉本來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了，要命的是他還懂打扮，今天又特別穿得有點騷氣，何平偉覺得自己心跳更快了。

被自己腦子裡冒出的念頭嚇了一跳，威寶趕緊低下頭，小聲地回了一聲「嗨」。

「謝謝你來，我好高興。」說就說吧，方文庭走上前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一手輕輕扶上威寶的手肘，另一手放上威寶抓著肩包背帶的雙手，臉湊近了威寶的臉側。

「不是什麼可怕的地方，有我在，別擔心，嗯？」說完他抬手揉了揉威寶的後腦勺，不等威寶回應就輕握住他的手腕回頭往店裡頭走。

本來就感覺方文庭的肢體碰觸變多了，上週五去看過夜景後，何平偉覺得對方更加肆無忌憚地碰他了。但說是放肆嗎，其實又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例如現在自己被虛握著的手腕上傳來的溫度，昭示著已來不及後退，卻又還沒前進的曖昧。

而他覺得自己已經忍不住想往前進了。

他順從地任方文庭拉著他的手走，來到了店內某一桌前，在座已有五個人，三個男生兩個女生。

「誒大家，這是我...朋友，他叫何平偉，」方文庭短暫的停頓並沒有躲過威寶的耳朵，他轉過頭來看他，威寶覺得他看起來有點興奮，那雙眼睛比平時還亮。「他們可以叫你威寶嗎？」

「嗯，可以。」

「那我先帶他去點個酒喔。」方文庭招呼威寶把包包放下後，就帶著他往吧檯走。何平偉後知後覺地發現，方文庭的手沒有放開過他的手腕。他手指有點發癢。

「你要喝什麼？」兩人來到吧檯前，威寶對方文庭的問題搖搖頭，「那...Ken哥你有推薦的嗎？」方文庭轉頭問看起來非常潮、穿著正式的酒保。對方反問威寶平常喝不喝酒、喜歡水果味還是茶味之後，豎了個大拇指表示知道，就開始他的藝術表演了。

威寶饒富興趣地看著Ken哥的手變魔術般地在各種器皿和酒瓶間擺弄，他沒有來過酒吧，這裡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很新奇。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表情隨著酒保的動作千變萬化，時不時還帶幾聲驚嘆，直到Ken哥把他的藝術作品放到他眼前。

兩種完全不同色系的顏色卻在帶水氣的冰杯中產生了漸層，何平偉忍不住說出：「好漂亮！」接著聽到身邊傳來一陣笑聲，他轉頭一看，方文庭正手撐在吧檯上捧著臉，歪頭看著他笑，何平偉頓時一陣窘迫。

「我是不是很鄉巴佬...這是我第一次來酒吧看人調酒，覺得很厲害...」他尷尬地低下了頭。

「我不是笑你俗，」方文庭的聲音突然好近，「是笑你...太可愛了。」何平偉覺得耳朵好熱，肯定熱的，因為方文庭剛剛那句話幾乎是貼著他耳朵說的。

何平偉怎麼被方文庭帶回座位的自己都不知道，他覺得一切都朦朦朧朧的，被方文庭握了好久的手腕上熱度怎麼都散不去，相坐時兩人的腿緊緊挨在一起，方文庭還時不時在他耳邊說話，不知是手中這杯被他當作浮木的飲料酒精濃度太高，還是什麼導致他的心一直飄飄然的，有這麼一刻他想，自己的那些堅持都完全不重要了，他喜歡方文庭，好像就足夠了。

「威寶你跟文氫認識多久啦？」坐威寶另一側、綽號叫大倫的男生笑著問。剛才何平偉一直聽其他人叫方文庭「文氫」，想到他的LINE暱稱也是這個就問了一下，方文庭刮了刮鼻子沒有說話，反而是他的朋友們搶著幫答說，方文庭高中時可是校刊常客呢。

意外得知喜歡的人新的一面，何平偉覺得有點開心也有點失落。

想再多知道一點他的事情。

至少知道他刮刮鼻子的動作是在害羞，何平偉暗暗得意了一下。

「我們認識...」威寶看了一眼正在跟別人聊天的方文庭，「差不多一個半月吧。」

「這麼久！哇...看來他這次很認真呢。」大倫笑著喝了一口酒。

「...什麼意思呀？」威寶微微偏頭問大倫，酒吧裡聊天的聲音很大，他不自覺地往大倫的方向傾身了點。

「你又在說我什麼壞話，蛤？大倫。」突然右膝蓋上多了個熱度，那是方文庭的手，他的另一隻手隨意地放在何平偉身後的椅背上，上身前傾虛靠在何平偉右手臂上，姿態曖昧地幾乎是把何平偉抱在懷裡，威寶瞬間心跳加速，垂下了眼簾。

他不知道要看哪裡，他不知道該怎麼想。他不敢動。

「我只是問威寶你們認識多久了而已好嗎？哈哈哈！」大倫爽朗地大笑，「幹...這次這麼認真喔？」他轉向威寶，笑說：「威寶我告訴你，你別看他好像很無害的樣子，他出手超-」

「你閉嘴喝酒啦！」大倫話還沒說完，威寶覺得右側一股壓力，一杯酒已經懟到了大輪嘴邊硬是擋住了他沒說出的話，威寶半個身體也扎扎實實地被裹在某個人懷裡。

而方文庭竟然沒有要移開的意思，就著這個姿勢越過中間的何平偉繼續與大倫互嗆打鬧，威寶覺得自己像一根火柴，被方文庭磨得快要起火了，啊，不是那個意思，也不完全不是那個意思，但絕大部分是害羞得要著火，嗯只是害羞。還有酒精。還有氣氛。還有...

「氫氫，你怎麼在這裡！」

一聲愉悅的驚呼打斷了眾人聊天的節奏，大家應聲看去，何平偉也探頭看了看，只見一個眼睛大大、穿著可愛的捲髮男孩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看著方文庭。後者轉頭看了眼說話的人，往後靠回了椅背，何平偉偷偷觀察他的臉，難得地沒有表情。

「喔，小熙。」方文庭不冷不熱地應了聲，當作打了招呼。這個「小熙」倒是非常自動地一屁股坐到方文庭身邊只能坐半個人的位置還往裡擠了擠，何平偉見狀正要往裡面挪，左肩上卻有一隻手阻止了他，方文庭戴著一堆首飾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摟住了威寶的肩，而他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絲毫沒有要為新加入的人挪位置的意思。

「吼呦～給我一點位置嘛氫氫，還是...我坐你腿上？」

方文庭瞬間往威寶身邊擠了過去。摟著他的手沒有鬆開，威寶聽見耳邊一聲輕輕的「抱歉」。

「蛤好可惜，早知道直接坐你大腿了。」小熙調整好坐姿，一手直接摸上方文庭的大腿，被方文庭一手拍開。

「請不要動手動腳的。」何平偉看見方文庭的下顎線條繃了緊，他很想問這個小熙跟方文庭是什麼關係，卻又意識到自己沒有立場問，心裡怪不是滋味的，低下頭兩手捧著酒杯默默地啜飲。

「他是文氫的前男友之一，」大倫突然靠過來，手擋著嘴悄聲對何平偉說，「但他們交往很短，分得不好看，文氫應該不怎麼想看見他。」說完，大倫像是加油打氣般在何平偉手臂上輕拍了兩下。威寶摸不清大倫的態度，連帶此刻仍緊緊摟著他肩膀的手，也讓他迷惑。

迷惑自己究竟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坐在這裡的。

「你好兇喔，你以前都不是這樣對我的～」小熙嘟著嘴佯裝生氣，其他人有的交頭接耳，有的默默喝酒，何平偉感覺自己好像也被包在眾人視線的中心，直至方才還感覺很好的心情，開始變得不自在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這樣對你是剛好。」方文庭態度十分冷淡，「還有我沒邀請你坐，沒事的話請你離開，今天是我和我朋友的局。」

被當眾下了逐客令，任誰都會覺得沒面子，小熙的表情顯而易見地由樂轉怒，唰地一下起身，視線正好落到了方文庭摟著何平偉的手，他的眼睛微微驚訝地睜大，隨即身體橫過方文庭湊到了何平偉面前，威寶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往後躲，兩個人四隻眼睛相識不到兩秒，一隻手介入兩人之間用力把小熙推了開來。

「李熙晨你幹什麼！」出手擋人的方文庭怒罵，一旁的大倫也關心地安撫威寶說沒事，其實對方也沒對他怎麼樣，只是那瞬間他知道自己被針對了，心裡非常不舒服。

小熙無所謂地笑笑，拉了拉過長的袖子包住半個手掌，眼神緩緩上抬與威寶的雙眼對上，雖然酒吧燈光昏暗，小熙唇角那抹不屑的笑仍清晰無比地映在威寶眼裡，「這就是你新男友？」

威寶感覺肩膀上方文庭的左手用力了一下。他一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而在任何人給出一個答案前，小熙堵住了每個人的嘴。

「也太普通了吧。」

自從上週五的「交心」後， 莊明杰儼然把Christ當成了閨蜜...「兄弟」。想想也是情有可原，據莊明杰說，他沒有任何同志朋友，自己也不是會跟人談心的那種人，但可能就是投緣吧，他也沒想到會跟Christ聊這麼多，自然也就跟他親近了起來。

至於他沒有（同志）朋友的原因，也是他一直網路交友未果的原因。莊明杰，一個在高中念男校因而意識覺醒的純一號（說是這麼說，畢竟他一枚處男），卻在情商和審美兩方面堪稱直男中的直男。

不會說話、不懂打扮，又強硬地不願對這個外貌至上的世界妥協，每個有興趣的對象不是被他聊天聊死了，就是出來見面後被他的土宅外表嚇跑。一次兩次下來，莊明杰的堅持沒有軟化，反而更加堅不可摧了。

他就是這個樣子的人，如果一開始不能接受，根本就不用談以後。如果對方只是喜歡他的外表，那就更膚淺了，他也不想要。半杯啤酒下肚，莊明杰的聲音大聲了點，說的話也變多了。

其實莊明杰的想法，Christ是贊同的，但他認為外貌是給別人了解自己機會的大門，如果對方連門都不想碰，又怎麼能走入大門看看裡面藏個什麼樣的好東西呢？

「聽你一副頭頭是道的樣子，說穿了，你自己就是這樣啊。」Christ推了推莊明杰的酒杯。「要不是對方長相合你胃口，你會約人家？」

「你只是怕真的付出感情之後被甩而已。」

就是這句話，讓莊明杰把Chrsit劃入了閨...兄弟的範疇。

「嗨阿杰，oh my goodness，你臉色好糟喔！」Christ驚訝地端詳莊明杰的臉，眼球帶血絲，黑眼圈明顯，嘴唇發白，活像鬼片裡被附身的人類。「你生病了嗎？」

「hi...我沒生病，只是..呼啊...睡眠不足。」莊明杰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我家樓上在施工，每天早上準七點半開始鑿牆，已經三天了。我打算去外面住一陣子。」Christ這才發現他手上提著一個行李包。

「Geez...要施工多久啊？你要去住哪？爸媽家？」兩人一起走出了電梯，今天他們也是各自部門最晚走的一個。

「我爸媽住南部，我打算...呼啊啊...去月租旅館住半個月。」莊明杰又打了個呵欠，他看起來隨時都會睡著。「沒辦法，我晚睡習慣了，這樣下去會死掉。」

「你坐車去嗎？」

「騎車啊。」說完，他疲憊地抬手隨便揮了一下當作道別，轉身打算走去找自己的機車。

「誒阿杰！」莊明杰聞聲轉過頭來，Christ快走兩步到他面前，「你今天要不要來我家住？」

看見莊明杰困頓的雙眼訝異地睜大，Christ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他保持著表面的情緒說：「我家還有一個單人房，而且離公司很近，你現在這個樣子騎車太危險了，反正我家走路就到，去我家睡吧。」這個理由聽起來還合理吧？很合理，非常正經。

「喔...」莊明杰抓了抓下巴，Christ有點慌亂，他應該不會以為我在邀請他吧？

「好像可以。」Christ心裡一鬆。「畢竟我現在實在太睏了，真的閉上眼睛就可以睡著。」

「謝啦！」莊明杰開心一笑，拍了拍Christ的肩膀。Christ默默想，其實那些拒絕莊明杰的人真的是錯過了。

於是，Christ將人領了回家，路上還順道買了點吃的和飲料，莊明杰看來對Christ的提議沒有其他的疑心，Christ其實也是真的出自純粹的好意，只是彼此都是單身的gay，加上先前的誤會（也不算完全的誤會畢竟Christ確實視奸過人家），他難免擔心對方會往歪處想。幸好，莊明杰看起來沒有那類跡象。

Christ多少放下了擔憂，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一直到輸入家門密碼的那一刻，他猛然發現怪在哪裡了。

何平偉呆呆地看著聊天視窗，一個是和程月的對話，停留在昨天程月幫他瘋狂大罵小熙有多綠茶婊、方文庭以前眼光有多不好，順道還稱讚了方文庭男友力十足，另一個，就是他從上週六晚上就避不見面到現在的男主角本人。

那天被綠茶熙嗆了後的下一秒，方文庭瞬間起身揪住了小熙的衣領，惡狠狠地叫他滾遠一點。確實是男友力爆棚，說真的，何平偉很感動，但同時他也失去了所有玩樂的興致，因為，即使他不願承認，綠茶熙的話著實戳到他的痛處。

他就是一個既普通又懦弱的人，不值得方文庭這麼好的人。

方文庭也看出了他興致不高，找了個藉口帶他離開了酒吧，兩人一路上默默無語，何平偉自己心事重重，方文庭則是一直看著前方。

在某一個紅燈前，何平偉偷偷看了看身旁那人的表情，昏黃卻又明亮的台北路燈打在方文庭的臉上，柔和了他的輪廓，但他的神情卻是兩人相識以來最嚴肅的一次，威寶有點想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卻又怕聽到一些不想聽的話。

究竟是什麼話，威寶自己也不知道。

到了何平偉家樓下，兩人相對無語，實在太尷尬了何平偉打算隨便說兩句話就轉身上樓，方文庭突然伸出了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威寶看向他，詫異地發現對方微微地皺眉噘嘴，剛才嚴肅的表情竟散發著些許孩子氣。

方文庭沒有看他，而是盯著兩人相握的地方，威寶霎時心裡軟了一下，輕輕晃了晃被握住的手，「沒關係，」他對抬頭看他的方文庭微笑，「我不在意。」

「我在意。」何平偉一愣。「而且我知道你在意，你這樣我更不開心。」

那你要我怎麼樣呢？

何平偉一皺眉，正想把手抽回來，方文庭先放開了他的手，上前一步把他抱在懷中。

「我不喜歡你在我面前裝沒事，這樣讓我感覺離你很遠。」方文庭的額頭靠在何平偉肩上，「你很好，你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你是我遇過最好的人。」

文庭（氫氫）：今天忙嗎？幾點下班？

文庭（氫氫）：有空見個面嗎？

何平偉看著方文庭半小時前傳來的訊息嘆了口氣，雖說他打定主意避不見面，但其實方文庭這整週也沒有約他，只是照舊每天時不時發訊息過來，直到今天才提出了見面邀請。

何平偉默默很感謝方文庭沒約他，又有點小小失落，而感到失落的同時又陷入自我厭惡。他覺得自己被一個外人戳到了痛處，想要躲起來自我療傷，卻又貪戀方文庭的關注，整個人矯情到不行，根本配不上方文庭口中說的那個，最好的人。

又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怎麼回訊息，隨便扯個謊就可以帶過的事情，他卻不想對方文庭這麼做，乾脆已讀不回，雖然哪種方式更令人討厭他也不確定，但反正他就是個糟糕的懦夫啊，不差這一件事。

深陷自厭迴圈的何平偉一路生無可戀地回家，打算回去吃個泡麵看部綜藝就睡覺了。方文庭沒有出現前的每個週五他都是這麼過的，曾經他很期待的個人時間，此刻卻覺得份外淒慘。何平偉一路低著頭走著，他沒有心力對任何事物感興趣。

「嗨。」某個熟悉的聲音猝不及防地盪進他的耳裡。

何平偉猛然抬頭，眼前是個已經見過好幾次的熟悉畫面，然而每一次見到時，還是會讓他心跳加速。方文庭靠在機車上，眼帶笑意地看著他，右耳上的耳釘在街燈下隱隱透著光亮。

無視一切自卑情緒，名為「喜歡」的情感又一次佔據了所有版面，來不及了，何平偉這一刻明白了，想要再撤回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