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一布袋鮮紅色的珠子,眼鏡女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算出價格。
林偉正待離去,卻被眼鏡女叫住。
「剛剛看了一下資料,你好像還沒接過公單?」眼睛女看著電腦螢幕道。
「公單?」
公單,正式名稱為「公開征討委託單」,為特應部針對有特殊情況的魔神仔,進行「公開懸賞」,獵殺成功者可領取鉅額的報酬。開公單的魔神仔通常極難對付,往往是已對社會造成影響,或是經過頻繁追捕仍逍遙在外的對象。
「這邊幫我確認一下目標資訊,身分證和獵人證有帶吧?」眼鏡女拿出一張A4文件,遞給林偉。
文件上條列目標的出沒地區,報酬金額,甚至還有身份與照片。
劉昀哲,台北市議員。
林偉對這個名字略有印象,是近期新聞媒體的新寵兒。謙和有禮的態度,配上句句見血的言論,讓劉昀哲在年輕人間有著很高的聲浪。那深邃的輪廓,俊挺結實的體格,更是讓他聚集了一大票女粉絲。
林偉過去並沒有獵捕過像這樣擁有人類身分的魔神仔,想到這如同「殺人」般的行動,他便覺得興奮難耐,再加上可觀的報酬數字,他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填妥資料,林偉能感受到心臟亢奮地跳動著,他抿了抿嘴唇,跨上紅色重機,向著新目標騁馳而去。
看著電視新聞上熟悉的面孔,林芷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日才和自己談笑風生的議員,現在竟涉嫌性侵而遭通緝中。
從事助理工作的半年來,林芷琳自劉昀哲身上看到了不同於旁人的格調。看似溫和的舉止與談吐,劉昀哲卻總能在議會質詢時提出犀利、有建設性的問題。對事不對人,真正為人民著想的態度,讓林芷琳為其深深著迷。劉昀哲就算不在鏡頭前,也不同於其他公眾人物。和助理、幕僚都如同朋友般親切,林芷琳醉心於他的姣好的外貌,也沉浸於他的領袖魅力。
但令她神遊夢轉的心上人,當今卻成為北市警方追尋的頭號人物。被害人的一言一辭,都將劉昀哲推向不利的深淵。
林芷琳失神地仰臥於沙發上,使得她忽略了一旁包包內震動的手機。
約莫過了十分鐘,她正待起身洗澡,門鈴聲急促地響起。
透過門上的貓眼,林芷琳看到了那張自己魂牽夢縈的臉孔。
劉昀哲端著林芷琳遞上的熱茶,帶著歉意道:「芷琳,這麼晚了打擾真的不好意思。」他依舊穿著一身正裝,比起白天的他,略顯疲憊。
林芷琳關切地望著劉昀哲,「議員,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這我真的一時說不清,」劉昀哲有些尷尬地笑笑,「但我絕對沒有蓄意傷害任何人。」他堅定地道。
林芷琳不再多問,她一向相信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劉昀哲身為議員,應該要有廣闊的人脈,出狀況時能求助的對象照理說非常多才是。但昨夜發生了那件事,他能想到,能徹底信任的對象,竟然只有一個,那便是自己的助理芷琳。
林芷琳雖然才在劉昀哲身邊做了半年的助理,卻帶給了劉昀哲不同於以往的感受。她不像只是領薪做事的大多數人,工作認真的成分不說,最突出的是她具有的同理心。她總是能站在對方的層面進行思考,不管是競爭對手、陳情人、或是政府官員,林芷琳都能將對方遊說的心服口服。
正因如此,劉昀哲和林芷琳的關係,比起主管與下屬,更像是朋友間自在的談笑。林芷玲也總是能猜中他的想法,讓劉昀哲在工作上更感順遂。
「北市議員劉昀哲涉嫌性侵未遂….」電視新聞持續報導著,劉昀哲看著曾經的床伴如今在螢幕中大力指責自己,甚至還演得聲淚俱下,只得暗自苦笑,過往的日子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當林芷琳說要讓他在這裡住一陣子時,劉昀哲湧上心頭的不是驚訝,而是複雜難以言喻的情緒。落得此種境地,只有林芷琳願意承擔風險幫自己一把。
窗外飄起綿綿細雨,新聞主播甜美卻制式的報導聲迴盪在套房。
映在林芷琳眼中的,是雙鮮紅,不似人類的眼睛,而那眼睛的主人,是自己敬佩、朝思暮想的劉議員。
略顯抑鬱的夜晚,她還是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吳榮寬進入警界二十多年,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看透了多少人生哲理,可他總覺得,這片土地有某些不能以常理解釋的東西。
就如幾年前有個老婦人,赤身裸體的躺在山中溪澗邊,被登山客誤以為是屍體,嚇得報警。原來老婦人兩週前意外迷路了,不知怎地就跑到這溪澗邊。老婦人雖赤身裸體,可沒有半點外傷,問她事發經過也是一問三不知。沒人知道這兩周她是如何度過的,最後也只草草結案。
又或是今年年初,台北地方勢力為搶地盤爆發衝突,待吳容寬趕到現場,發覺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幫派械鬥。現場斷手、殘肢散落一地,而那切面絕不是西瓜刀、開山刀等能造成的。事後也僅以械鬥造成大量傷亡上報。
而這次,碰上議員性侵未遂的案子。女方抽抽噎噎地控訴自己遭遇的不幸,輿論的矛頭皆指向劉昀哲。
但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吳榮寬,卻嗅到了那麼一絲不對勁。他在屋裡仔細巡了個遍,發現幾隻紅色的細針散落,那絕對不是一般縫紉用的工具,被害人卻表示完全沒看過這東西。
在社會風向的施壓下,儘管滿腹疑點,吳榮寬也只得假定劉昀哲的犯罪嫌疑。
而現在,吳榮寬匆忙但熟練地穿戴各項警用裝備,稍早接獲的求助通知可是一刻都緩不得。
偏僻又蜿蜒崎嶇的山路,沒有路燈,汽機車的大燈是黑暗中唯一的火燭,吳榮寬和一名年輕警員全神戒備著,他們已抵達報案者所描述的地點。
一座略顯單調的涼亭,木椅上的灰塵顯示已許久沒有人跡,中央擺了張石桌,上方也已結了厚厚的蜘蛛網。
「學長,沒看到人欸?」年輕警員有些困惑地道。
吳榮寬仔細地環視四周,除了涼亭外,這附近找不到任何人為的痕跡。
在深邃的黑暗中,吳榮寬看見木椅下那微弱的光源。
是手機螢幕的光。
一支黑色的手機在木椅下,不停震動著,同時發著亮,顯然正有來電。
而在手機旁的,是鮮紅色,未乾,成潑灑狀的血漬。
「偉豪...!」吳榮寬急忙轉身警告。
一雙紅色的大眼和他四目相對,尖銳的獠牙垂掛著唾液,腥臭的氣息讓吳榮寬瞬間有些反胃。
偉豪脖頸處漫出泊泊鮮血,他站立抽蓄著,似乎想努力吐出甚麼詞彙。
眼前的慘狀衝擊著視覺,吳榮寬憑藉多年的訓練與經驗,在獠牙接觸到自己脖頸的瞬間,扣下了板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