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昭和居酒屋-時光頭酣睡靜止的酒場

大正初期創業，藏於巷弄中，老店家主要做在地日文對應的生意，除了招牌、門口沒有掛出多餘菜單介紹，一般人不是忽略，就是很難拉開那扇格子木門。

店內昏暗陳舊，不講究裝潢的昭和氣息，當時詩人中原中也也曾造訪，時間也像是因酒飽飯足，忘了離開，倒頭酣睡不樂意走，於是這裡依然停在昭和時代的盡頭。

瞥過最裡面的和室，歷經年月滄桑的髒污痕跡，從桌子、天井到牆壁都不放過的塗鴉簽名，深受在地大學生喜愛，字跡歌詠青澀煩惱及歡樂流年。

接連幾天不到幾小時的睡眠、沒能進食，在工作結束後，我踩著冰冷至極的憤怒，口罩圍巾遮擋半邊臉的情緒，拉開喀喀響的木門。這天一場不愉快的重壓外加失誤連連，坐在角落點完餐。挾雜恨鐵不成鋼的怨懟，是對自己也對上司，覺得我所做的毫無意義可言，毫無價值的拼搏。

老店敞開胸懷接待沈默的悶酒，眼眶發紅，拿手背很快抹過臉頰，沒頭沒腦瞎的不爽念頭像氣泡冒出，失去年末時間感。一年又一年，也不知何時是個頭，能活至今日，全憑藉跌撞的奇蹟。

出勤時間外一大堆見鬼的報告連絡項目，越想越不痛快，早已提醒了千百次為何不實行？非要事到臨頭才說沒籌備？就是要我們幫忙收爛攤子，看著焦頭爛額很開心嗎？腦內幹真是去你媽的髒字連篇、把所有的憤恨都依次砸個稀爛。寧可如此也不想和任何人傾吐，換來又是掛心又是勸解，聽慣了千百次路是自己選的，但我總有宣洩情緒的權利，就對著安分相伴的杜康。

還沒喝上一口，垂著頭眼淚不爭氣的掉進口罩裡，窩在檯前長桌的陰沈。這種地方最好的是不會有人多瞧你一眼，只要保持安靜地閉上嘴、哭崩也不怕丟臉。

好在端上來的冒煙菜餚治癒身心，肥厚巴掌大的雞蛋卷咬下湯汁濃郁飽滿，炸雞沾醬油芥末的新奇，搭配熱燗非常解憂。

那接待點餐的店員，看似大學生的年輕男生戴著細框眼鏡，斯文高瘦和周遭格格不入，更適合出現在圖書館店的文人氣場，不吭聲收走餐盤，對店內一切都顯得漠不關心，反而使人很放心。

人們通常喜歡去某家店成為常客，與店主熱絡攀談，而有回家的安心。而我經常去幾次就換店，也並非全是反骨，而是因為若是想放空，或帶著苦悶陰溼心情澆愁，難免被熟識店家瞧見關切，多有彆扭及不自在。

大阪和神戶某幾家個人酒吧或居酒屋去過幾次後（是非常個人經驗的巧合，絕不代表所有）店主一兩小時在旁，熱情說話到酒食無味，當然那並非以聊天為主的店，只是店主似乎因附和恰到好處，話匣子一打開，沒有察覺到該放生客人。

當然熱情是款待中的模範、本來完全沒有問題，只是個人會苦手迴避，不再造訪。出於怕生的野生動物直覺，老是下意識習慣察言觀色，判斷對方是否想說話，或是想一個人，對店家不自覺產生投射作用。

京都的服務業秉持有禮疏離而舒適，我曾去過一次的咖啡店，睽違一個月再訪，女將看似早已忘記淡漠，送餐時才輕柔寒暄兩句，很意外她還記得，深感舒適款待的距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