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 參訪記

2016年6月至12月，我應台灣證券交易所邀請參與一項XBRL大型研究計畫，由會計基金會董事長王教授擔任總主持人，我和台灣大學劉教授及蔡教授擔任共同主持人。計畫執行項目眾多，其中一個項目是由我和證交所指派的王專員在7月前往美國、8月前往歐洲的XBRL政策主管機關參訪。本篇分享其中一個參訪機構「美國聯邦證券交易委員會(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 簡稱SEC)」的參訪歷程。

因為台灣在國際外交上的特殊處境，讓我在規劃參訪機構名單的時候受到一些限制。台灣和美國沒有邦交，當時的台美關係也不像現在這麼好，台灣的訪客要進入美國聯邦政府機構參訪，有相當大的阻礙。但美國官方主要推動XBRL技術應用的機構就是SEC和另一個聯邦機構FFIEC (美國聯邦金融機構檢查委員會)，如果這次美國行程無法進到上述聯邦機構之一進行參訪，那計畫執行成效就會大打折扣。

我從6月中旬開始陸續向多個美方機構發出參訪請求，其中包含SEC、FFIEC、美國財務會計準則委員會(FASB)以及XBRL國際組織(XII)，擔任計畫總主持人的王教授也幫忙安排了去美國會計師協會(AICPA)及台灣第一銀行紐約分行的參訪。負責制定美國XBRL財務報告分類標準的FASB很快就回覆，歡迎我們去參訪，這讓我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至少能進入一個重要的美方XBRL政策執行機構進行訪談！

不久後，XII也回覆了，他們說該機構是一個國際性的論壇組織，機構總部本身的設施不適合安排參訪，但可以安排以線上會議方式進行。考量到線上會議難以和實體參訪比擬，我就婉拒了。然後另外向以會計師為主要成員的XBRL US (XBRL美國領域組織)提出申請。XBRL US位於華府，如果SEC和FFIEC這兩個位於華府的聯邦政府機構都拒絕我們的參訪申請，能去到XBRL US也是一個不得已的替代性選擇。

我們的美國行程是在2016/7/19下午從桃園機場出發，因時差關係同日抵達紐約。然後先以紐約市為中心，7/20參訪位於紐約曼哈頓的美國會計師協會(AICPA)，7/21參訪位於紐約北方康乃狄克州(約兩小時車程)的FASB，7/22參訪台灣第一銀行紐約分行。紐約的參訪行程，剛好也在紐約參與其他專業活動的計畫總主持人王教授全程參與。紐約的行程很成功，AICPA及FASB這兩個美方的會計專業機構都派出自己的XBRL技術團隊和我們對談，我們事先提出討論議題給他們，參訪時也根據這些議題做深入的詢答及討論，很多問題在對談後得到釐清，對台灣後續推動XBRL的進展裨益極大。7/23及7/24是周末，我和王專員將從紐約前往華府，展開次周在華府的本次美國之行最重要的參訪行程。

我於2016/6/19用電郵向SEC內負責XBRL政策法規及申報業務的結構化資料局(Office of Structured Data, 簡稱OSD)發出希望能在7/26到SEC參訪的申請，等待近一個月後，OSD在7/14回函表示它們有收到申請，並請我提出更詳細的參訪時程規劃及擬討論議題。我當即擬了九個討論議題回覆OSD，並說明7/26這天的上、下午時段都可以。OSD在7/15回函說他們收到我的討論議題，並說等他們內部確認參與人員及時段後再告知我。

7/15收到來自SEC的上述回函後，心中另一個大石頭也落地了：我們的華府行程有著落了，而且是台灣人很難進入的聯邦政府機構SEC。

在安排SEC參訪時程時，我也有透過FFIEC網頁上的Ask A Question服務，向他們提出參訪申請(FFIEC網頁上沒有提供電郵聯絡資訊)，但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覆。此外，前面提到我在婉拒XII提出的線上討論建議後，轉而向位於華府的XBRL US提出參訪申請，XBRL US後來也回覆說他們囿於實體空間不足，所以只能安排線上討論。我怕SEC和FFIEC的參訪都落空，所以就和XBRL US敲定了線上訪問行程。

在7/19啟程赴美前，一直沒收到SEC的進一步消息。在搭乘長榮航班從台灣飛往紐約的15個小時航程中，我掛念著萬一就在這段期間SEC來信了，沒辦法立刻回覆，心中很焦慮。航班一在紐約落地，立刻開啟手機漫遊服務，但並未收到SEC的進一步消息。

在紐約三天的參訪行程順利結束，7/22晚間，第一銀行紐約分行的經理招待我們晚宴。宴席中，大家也關心我們華府行程的安排情況。我當時告知：SEC還未回覆，FFIEC一直沒回應我們，華府行程只剩下XBRL US的線上訪談。講完我自己都覺得尷尬得很。

計畫總主持人王教授安慰我們說，台灣處境特殊，安排進美國聯邦政府機構參訪，本來就是一件mission: impossible。在紐約行程中一直陪同我們的金管會駐紐約辦事處專員評估說，這時候還沒有得到確定回信，應該就是被拒絕了。但也不必太難過，因為他們也常遇到這種事。

我在紐約那幾天，經常查詢電郵。此刻在心裡已涼了半截的情境下，再查了一次，沒想到奇蹟發生了！就在不久前SEC回覆我，他們同意我和證交所的王專員可以在7/26去SEC參訪，並給我們兩個時段做選擇。

我把這個消息告知大家時，當下的氣氛就變得歡樂無比。美國SEC是一個有近一萬名員工的大機構，負責監督約100兆美元市值的證券市場。SEC不但負責政策制定，也實際負責市場監理，還配置有專屬的檢察官。想到自己即將成為少數能進入SEC參訪的台灣人，心裡真的覺得挺驕傲！

華府之行確定了，那個周末我和王專員利用最後幾天時間再做一次參訪前的準備，並商量如何從紐約前往華府。紐約到華府約380公里，可以搭機、搭火車、搭長途巴士。我們這次的差旅費充裕，可以讓我們從三種方式中任選。在查看完所有資料後，我們選擇最便宜但很方便的工具：搭乘灰狗巴士。

7/24星期天上午，離開紐約的旅館，搭乘Uber休旅車來到曼哈頓的長途巴士站，買了包含優先選位費的車票，上車坐在駕駛正後方的兩個座位。車上設備不錯，每個座位有電源插座、WiFi、音響耳機插孔..。我坐在靠走道的位子，視野極佳，可以飽覽沿途風光。約莫五個小時的旅程，很快就過去了。

7/25星期一，我們依約在華府住宿的旅館房間內和XBRL US進行線上訪談。當時使用的是簡單版的Zoom軟體，只有聲音、沒有影像。因為看不到對方講話的唇形，有時候有些聽不太清楚的內容得用猜的。但我們每次參訪都有事先準備適合的議題給對方，所以討論的內容都在我們可理解的範圍內，整個線上會議還算順利。

7/26星期二，是我們這次美國行最重要的行程。SEC在前一封電郵中給了我們中午及下午兩個時段做選擇，因為同行的證交所王專員當天傍晚要搭機返台，所以我們選擇了中午時段(12:00到13:00)。

我們上午十點左右從位於華府市區西側的旅館出來，搭上東西向的地鐵，前往位於市區東側地鐵站旁邊的SEC總部。在地鐵列車上我還向王專員小小抱怨說，SEC根本是敷衍我們的，竟然給我們中午這種時段進行參訪。出地鐵站驗票閘門後，我們先在車站內的麥當勞解決午餐。祭完五臟廟，我們信步走向SEC大樓。

在SEC大樓入口，有嚴格的安全檢查，包含通過X光測試門及用金屬探測棒掃描全身。SEC派了兩位人員接待我們，其中一位是台裔的李小姐。我們配戴臨時製作好的SEC通行證，通過安檢，就跟在兩位SEC人員後面前往開會地點。

我們以為是要跟這兩位SEC人員進行會談。跟在他們後面走，走了好久，越走越毛。SEC總部大樓好大，我們走了約有兩百公尺以上，穿過好幾棟連棟大樓，才來到開會的空間。

進到會議室後，才知道當天的會談主角是OSD的副局長Mike Willis，他是美國官方在XBRL應用上的實際領導人，在國際XBRL社群是響叮噹的人物。在會議現場，還有幾位頂尖的軟體專家，以及其他助理人員。總計美方有7人在現場參與會談。另外還有一人透過SEC內部通訊網路參與會議，他是大名鼎鼎的Walter Hamscher，是XBRL 2.0版規格書的撰寫人，這位麻省理工畢業的資訊科學博士，用優美流暢的英文把XBRL 2.0規格書寫得清清楚楚，可以說是XBRL技術領域的大神級人物。

看到SEC用8人的大陣仗接待我們兩位來自台灣的參訪人員，剛才搭地鐵過來時發的牢騷當然煙消雲散。擁有博士學位的台裔李小姐後來對我們說，她的角色是在必要時提供中英文翻譯服務。我們雖然沒有用上這項服務，但非常感謝SEC的周到安排。

我在會談時向Mike Willis請教很多問題，他是言無不盡、做了非常完整的答覆。我當時最大的疑惑是：美國企業申報的XBRL財務報告有很多瑕疵，SEC的態度是什麼？他說SEC對每一件申報案件的潛在問題都做了詳細紀錄及分析，而且SEC有完整的軟體及財報分析團隊，沒有任何問題是SEC無法掌握、無法解決的。申報上出現的瑕疵經過分析後可分成很多類型，少數是明顯的錯誤，有一些是企業還需要時間適應XBRL這套新的技術規範，有一些是XBRL規格書本身需要再做調整…。

Mike Willis也推薦我們下一回可以參訪CFA Institute，該機構是促進XBRL應用的最重要民間專業機構。Mike Willis非常熱心，在我們回到台灣後，他還陸續發了好幾次電郵提供我們額外的參考資源。

這次的美國之行，及後續的歐洲之行，都受到很棒的接待。XBRL國際社群的凝聚力非常強、非常熱情，也就是透過這種熱情，才能讓XBRL這一項在2000年冒出來的新標準，迅速被全球各國採用，成為在金融監理上最重要的技術標準。(周國華，2022年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