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個性會反映在旅行風格上,那我就是散漫的旅人無誤。除了機票和第一晚的住宿會在出發前搞定,自己出去旅行極少排完整行程,連目的地都是哪裡有朋友、或哪裡機票便就往哪裡去,反正平安移動到該地,第一晚不致於流落街頭,接下來的時間就交給「生活」和「探索」兩大主軸,但這樣的大原則僅適用於個人窮遊,或旅伴不包含長輩的時候。
平時喜歡跟團旅遊的爸媽,在觀察幾年我的行蹤,加上沒事在手機上看了些網紅介紹國外風光的影片,也想來點不一樣的。言談間不經意透露他們體力不錯、人好相處、保證聽話不吵不鬧,加上長靴貓般的懇切眼神,再再表達了想跟我一起去國外自助旅行的強烈意願。如果和我一樣心軟拗不過長輩的朋友,有些事情還是先讓你明白比較好。
長輩自助行初體驗,當然不會一開始就選我愛的印度、尼泊爾這種難度較高的國家,雖然可能從此就沒有下次了(呀比),但只會累到自己又嚇壞老人家。討論過後最大公約數就是距離不遠、治安好環境整潔、食物口味可以接受的日本。
出發前了解旅客此行主要目的,老媽想看紅葉、老爸想搭新幹線,好的,那就排個東北賞楓行程。重點來了,帶長輩出遊至遲在出發前一週要給他們彩色列印、表格呈現、字級放大版的行程表。除每日造訪景點外,當晚住宿地址、距車站路程、有無附早餐、移動車程所需時間、天氣預報……等任何你覺得長輩需要知道的訊息,最後一天行程寫「回到溫暖的家」這樣,免得他們一直問。但你放心,就算你預想了所有可能,他們還是會生出更多疑問,以及各種沒來由的擔心,這時候就要拿出你此行最該攜帶的配備── 「耐心」來應對了。
行程安排一定會有理想和現實的落差,以下算是回程之後寶貴的檢討心得。難得帶長輩出遊會想把景點排好排滿是正常的,但是切記,盡量把天數縮短,見好就收方能皆大歡喜。天數拉長除了領隊和團員都累之外,積怨也會越來越深,領隊回國後想跟團員從此不相往來都不行。基本上長輩跟你的團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孩,領隊要「有問必答有求必應」,在盡量滿足團員需求的情況下會非常累,身心俱疲那種。每日傍晚前就結束一天行程,早早讓團員用餐回飯店休息是為上策,領隊還必須查好隔天各項資訊,處理一些意想不到的客訴。行程在住宿和搭車移動條件允許之下,保留一些彈性,才能視團員的狀況適時調整,領隊務必確保充足睡眠和穩定的情緒,下面是必須滿足團員的事項(各家長輩旅遊體質不同請斟酌服用)。
年輕人旅行誤餐是常有的事,大部分長輩作息正常餓不得,時間到了就得吃飯,萬一當天行程真的會耽誤用餐,提前準備點乾糧免得血糖低影響大家情緒。行前爸媽要求要吃當地特色料理,讓一向不屑「必吃排隊名店」的我跟著人潮乖乖排隊,好在此行幾乎不管吃到什麼他們都覺得很新奇、吃得很開心,原來他們跟團來日本都吃九宮格漆器便當居多,一般餐廳沒這麼多座位接納
團體客。關於點餐,一開始會想尊重他們,繞一圈商店街或看完菜單讓他們選,看一輪下來只是換來一句「都可以」,不如就直接幫他們決定,他們愛吃什麼不吃什麼你總該清楚吧(不清楚的自己去面壁)。好!今天就吃這家,就點這些,三種不同主餐彼此可以分食嚐味道,加些小菜或甜點、酒水,「點這樣可以嗎?」「都可以」,你看!結果還不是一樣,但時間就省下很多,他們跟你出來是來享樂,不是來動腦的。
與長輩同行,要放慢步行速度,記得停下來等他們一下。縱使已經有要走很多路的心理準備,爸媽平常也有固定運動習慣,東北行每日步行超過十公里已足夠讓我背負虐待老人的不孝女罪名。長輩想跟上的是不只是年輕人的腳步,還有世界更新的速度,有時想想自己到了他們的年紀還能這麼有活力、對未知事物勇於嘗試嗎?比如廉航搭起來怎麼樣?前往景點的沿途如果長輩有想吃想逛的,行程表就先Let it go,對造型奇特的和菓子好奇,吃!想跟路邊吉祥物合照,拍!帶來的衣服不夠暖,買!景點一直會在,當下的心情卻很難複製。
要詳細條列還有很多,若問我最重要的原則,那就是「打破所有原則」,長輩開心最重要。身為子女身兼領隊、導遊、翻譯、財務、氣象預報員、攝影師、人肉腳架、網路分享器、心靈輔導員,就算費盡心力規劃行程也不會事事如意。可能發完脾氣翻完白眼,身後傳來竊竊私語:「我們要乖一點,不然以後就不帶我們出來玩了。」又忍不住在心中噗疵一笑,恩恩怨怨晚上喝酒互敬一輪也就過去了。
之後幾年,他們偶爾念起買太少的「青天霹靂」青森米、蘋果茶、原本不敢吃後來很愛的仙台牛舌,在電視上看到角館武家屋敷、弘前城、奧入瀨溪流,說著我們曾經去過的興奮神情,我會陷入恍惚想著「下次要去哪裡呢?」不!清醒點,千萬不能再被迷惑了。
原文刊於2022-03-06 聯合報 繽紛版「旅行自拍棒」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