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晚宴喬凡尼（3-31-7）

踩屋脊脊線直馳，全無阻礙，數分鐘即來到大理石廳上方。大理石廳向外牆面皆約五六米高的落地花窗，青曇率先躍到離窗欞僅距十多公分的石欄上，放下嚴雅雅緊貼窗面，他抬屈左膝抵住她後腰間，防止她後仰摔落，並雙手右上左下，旋腕撩掌外划四分之一圓，薄韌黑手套猶若無形水刀，氣刃穿窗縫直劈，彈繃鎖釦、切斷保全系統，他左攬嚴雅雅腰肢、右扯開落地花窗一道寬口，側身跳進；黃茉莉則若蝶逐拈瓣，輕身遙艷飄降，自上下觀，她那白絲蓬裙如芳苞吐萼，純然茉莉卉熏。隨黃茉莉之後，我也揹著墨薔梢旋降入內。

大理石廳點著幾盞蠟燭，黃澄光線襯托白色牆、地，和壁龕上塗金石膏花飾，璀璨燡燡，此廳音響效果良好，唯空間甚小，確實只適合演出獨角戲。

半小時多，五人將大理石廳檢查個遍，無任何異狀，青曇提議道：「鉅子，要否改潛入主教堂？」我正猶豫不決，直覺此廳應隱藏解謎碎片時，連接邱比特扶欄階梯的那扇木門，竟緩緩開啟。

巡夜警衛聽見動靜，過來查看？我們沒弄出多大聲響呀。

軲轆軲轆。

一隻三十公分左右、下肢為環輪的傀儡，滑動雙輪進入大理石廳。

其雙手擎捧銀質端盤，盤上再載運兩隻各約十公分、一前一後的蹲踞傀儡，它們手持鍛鋼十字弩、腰繫鹿麂箭囊，兩側肋部相互栓架鋼條。此三隻齒輪機關傀儡，均着中古世紀貴族服飾：驃騎兵式豎領對襟米黃天鵝絨衣，前襟和袖口縫綴金燈芯絨線羽葉紋，斜披黑綢刺繡斗篷──兼具機械製工精密，及藝術設計超凡。

永遠狀況外的嚴雅雅，驚喜拍手樂道：「哇啊！好可愛！」青曇、黃茉莉已擺好防禦架勢，我一扯墨薔梢和嚴雅雅兩人到身後，罵道：「白癡啊妳！那是仿『弓曳連理返』！」日本江戶時代末年，興盛創作機關傀儡，尤以「茶運人形」、「連理返人形」和「弓曳童子」之巧技，嗟羨世俗。茶運人形，俗稱「奉茶童子」，史料最早紀錄其原型乃蘭陵王高長恭所創，唐張鷟《朝野僉載．卷六》載：「北齊蘭陵王有巧思，為舞胡子。王意所欲勸，胡子則捧盞以揖之，人莫知其所由也。」，宋徽宗趙佶酷愛鬥茶，稗官野史留下不少其鬥茶時，「茶郭郎」助樂奇談。

「窟礧子」源起葬俑，普世觀點「源於漢、興於唐」，相傳匈奴王攣鞮冒頓圍攻漢祖劉邦於白登，陳平知冒頓妻閼氏性善妒忌，是以雕造美艷木偶人，在城上短牆歌舞，閼氏擔心冒頓廣納漢庭妓妾，故百般阿諛諂訐，勸言冒頓退兵。這則異譚不過增添傀儡藝術史的綺采，事實，世間哪個帝王願為女子斷送錦繡山河？「宰嚭亡吳國，西施陷惡名」，那套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罪女託辭，誠然帝王謀略城府，不甘輸給其他男人，成為敗寇。

而「連理返人形」即兩傀儡因連動，利用段差運行槓桿原理，後一隻傀儡跳躍過前一隻傀儡，連續翻滾動作；「弓曳童子」顧名思義，是指傀儡射箭。「弓曳連理返」，當然是能做出邊翻滾邊射箭的高難度動作。

不等嚴雅雅更囉唆連問何謂「弓曳連理返」，鉅子令一招「乳翟習步」直擊傀儡偶，與此同時，我催發千煞黑娜咒，施術豎建阻隔空間，防止打鬥過程破壞大理石廳。那兩隻弓曳連理返傀儡，迅速翻滾下地，擦身鉅子令而過，斜舉十字弩，激射數支弩箭！

茶運傀儡被鉅子令粉碎，齒輪發條、滾動軸承等零件散撒一地；青曇本欲徒手抓弓曳連理返傀儡的弩箭，瞬間察覺較小指指節更為細小的弩箭，其箭鏃居然纏繞微型炸彈，圓臂推掌，以掌氣噴往兩旁，驟爆銀光花灰！

我反身以背擋隔炸彈氣漩，臂懷翼覆墨薔梢、嚴雅雅兩女，隨附風壓漸歇，頓感異物速進靈力空間──玄異圈人士無法輕易侵入──來者是人類！

十二名人類，分別自那扇木門和落地花窗外跳入，將我們團團包圍。

我瞥眼環顧，一愣，十二人中竟有四名男子，其長相、身段宛猶模鑄，分毫不差！他四人着裝同茶運傀儡、弓曳連理返傀儡般⋯⋯換言之，那三隻齒輪機關傀儡，根本模擬他四人。餘下男女八人，穿着打扮不一，有的時髦似演員、有的樸素像上班族，但無庸置疑，四人內的「那人」，俊美臉龐上滿溢驕傲神情、氣度壓群，明擺是領頭，我挑眉瞪視他，嚴厲說道：「我，墨薔鉅子。你，報上名號。」那人嘴角勾起一抹輕蔑冷笑，鄙夷回道：「尤拉伊．卡夫卡。」

觀貌細察尤拉伊．卡夫卡的金髮藍眼，在蠟燭晃動光芒下產生變化，這才發覺，十二人中，獨六人是活人；另外六人身體各部位，隱約可見交錯絲線，乃仿真傀儡偶。甫照面，因燭光微弱，才產生模糊錯覺。

「你們弗長老又想幹嘛！」我怒叱。一再試探，真惹惱了我。

尤拉伊沒否認受弗拉斯蒂米爾長老指使，他詭譎一笑、展掌彈指，操縱起模樣相同的傀儡，那傀儡兩臂伸舉至後背，雙掌緊握一物，再拔前高揚，甩落整塊羊皮，赫然亮出一柄僅用羊皮包裹、無劍鞘的一米七長劍。

端詳環狀劍柄護手、十字型鍍鎳「雙手劍」，我就不懂這波希米亞斯拉夫傳統一派的傀儡煉金術師，都啥毛病，武器全誇張得可以，雖「吋短吋險、吋長吋強」，也非扛把斬馬刀便天下無敵，暫莫論羲扇、軟腰劍和刀弩的纖巧精細，人家腹䵍還只一本《論語》哩。

從瞭望我掌中的鉅子令，一路到我身後躲藏的兩女，尤拉伊的眼神愈加邪魅放肆，他微側頭，似想看清楚以秀髮披肩遮顏的墨薔梢，我極度不爽，挺胸擴臂地阻絕那道無禮目光。他噗嗤失笑，聳肩，饒富趣味地打量我。再另一人做出與尤拉伊同樣操偶動作，我等方頓悟，尤拉伊．卡夫卡和另一人乃孿生子，更刻意製作他倆翻版傀儡偶，用以顛真倒偽，混淆敵手視聽。

黃茉莉緩移我身邊，細聲輕喊：「鉅子。」我點頭、低聲說道：「她們就交給妳。」語罷，我游履帛書易卦步，飛旋支招墨翟鉅子十二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