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0年初走出大山
冰島茶產業一路高歌猛進
而今迎來新的變局
眼下當地政府正對冰島老寨實施搬遷
有抗拆村民對世代為生的產業表示擔憂
而另外一頭,已有不少茶企聞風進駐
展開新一輪的產業佈局
雲南普洱茶界素有“班章為王,冰島為后”的說法。近年來,以冰島老寨地名命名的冰島古樹普洱茶價格趕超老班章,躋身普洱茶中最昂貴的茶品。今年春茶中,老班章古樹茶價格約1.5萬元/公斤,冰島老寨古樹茶的價格則高達4.5萬元/公斤。
聲名顯赫的冰島茶,背後其實有不少謎團。它為何備受追捧?何以成為傳奇?一茶難求之下,傳聞市面上絕大多數的冰島茶都是假冒偽劣商品,冰島茶產業緣何亂象叢生?
“冰島茶行業不是水深,而是水渾。”一名受訪茶商表示。自2000年初走出大山,冰島茶產業一路高歌猛進,而今迎來新的變局。眼下當地政府正對冰島老寨實施搬遷,有抗拆村民對世代為生的產業表示擔憂;而另外一頭,已有不少茶企聞風進駐,展開新一輪的產業佈局。
水田上的茶旅小鎮
冰島老寨位於西南邊陲的深山之中。從臨滄機場出發,途經雙江縣猛庫鎮,再行30多公里的蜿蜒山路,耗時近一個半小時方至冰島。2月以來,雙江縣交警大隊對老寨上山路口設卡,車輛需憑冰島老寨搬遷指揮部簽發的通行證才能通行。
2020年12月4日,雲南省雙江自治縣人民政府以保護古茶樹資源為由,發佈《關於猛庫鎮冰島村委會冰島老寨整體搬遷徵收公告》,決定對猛庫鎮冰島村委會冰島老寨的土地、房屋及附屬設施進行徵收。但有人質疑稱,搬遷美其名曰保護古茶樹,實際是建設特色小鎮,打造旅遊景點。
公開信息顯示,2017年6月,雲南公佈全省第一批創建小鎮名單,冰島茶小鎮為105個入選小鎮之一。根據早期規劃方案,冰島茶小鎮計畫總投資32.9億元。其中,冰島印象片區(即大壩子田)總建築面積14.7萬平方米,重點建設冰島茶展示中心、普洱茶博物館、茶文化體驗中心、冰島茶認證中心、冰島茶水街、醫館、遊客中心、冰島茶傳習所、潑水廣場、精品民俗客棧、鄉居群落、北大茶學院等14個重點專案;核心區冰島老寨整體搬遷,打造“冰島普洱茶古樹聖山公園”。
受訪的多位老寨村民對專案的合法性提出質疑。老寨實住村民共63戶,自2月以來陸續簽約,目前尚餘16戶拒絕搬遷。
雖然正在拆遷,前來冰島老寨看茶的人仍然絡繹不絕。山腳下設卡點旁停滿車輛,不少人同“冰島”村碑合影留念。事實上,從茶山秘境到車馬喧囂,老寨變化的發生不過十幾年時間。
冰島古茶園坐落在邦馬山脈北段的半山腰上。據史料記載,明成化二十一年(西元1485年),猛猛土司派人從易武古茶區尋得200余粒古樹茶籽,在冰島培育成功了150餘株;此後數百年間,冰島古茶園一直是猛猛土司的御用茶園。冰島村下轄冰島、糯伍、地界、南迫、壩歪五個村組,亦即當地俗稱的冰島五寨。五個寨子均產茶,而冰島老寨的茶最為著名。
由於交通不便、資訊閉塞,冰島茶長期處於“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狀態。一位受訪村民于1981年嫁到老寨,兩年後包產到戶時分得茶地。她告訴《中國新週刊》,2004年通村路之前,冰島茶鮮葉每公斤不到1元,村民需將茶葉背到臨滄市臨翔區的猛托村銷售。大約從2006年起,在全國普洱茶市場大爆發的背景下,陸續有韓國、港澳臺的茶商進村收茶,冰島茶才得以走紅。
《尋味冰島》一書的作者楊春認為,冰島茶走紅基於兩個特質,一是稀缺,二是香甜。資料顯示,冰島老寨茶葉種植面積1710畝,可採摘面積688畝;百年以上古茶樹334.98畝,24232株,其中五百年以上古茶樹4954株。“很多茶葉喝起來感覺不錯,但是沒有記憶點。冰島茶的特點就是甜,它容易打動人,被記住,這被放大了拿來宣傳。”楊春說。
茶商高明磊則將冰島茶的甜形容為“像小時候偷吃糖果的甜”。2010年,27歲的他跟隨叔父初到冰島尋茶,首先來到村民張玉華家。正在帶小孩的張玉華指了指院中的簸箕,讓他自取茶葉泡茶。“又黑又大的葉子,不像我老家的信陽毛尖黃綠色很好看。我實在渴了,很嫌棄地抓了一把放進黑漆漆的鋁茶壺裡。”高明磊向《中國新週刊》回憶,茶湯初入口沒有味道,幾分鐘後卻滿口回甘。“這是我記憶最深刻的感覺,從沒喝過那麼好喝的茶。”此後高明磊留在寨中,跟隨村民當了5年茶農。
冰島茶價格通常按樹齡分成4檔:500年以上的古樹,300~500年的老樹,100~300年的大樹,以及100年以下的中小樹。樹齡越大,茶價越高。高明磊見證了冰島茶的十年漲價史:“2010年古樹幹茶300多一公斤,2011年800,2012年3000,2013年8000,2014年突破兩萬,2017年逼近4萬,2018年過了4萬,2020年在4萬~5萬之間。”
如此漲幅下,冰島老寨充斥暴富的傳奇故事。90年代冰島的女人,因家境貧寒,有機會就想嫁到外地,有一些機會不好沒出走成的,現在已有百萬甚至千萬身家了。
山頭爭奪戰
雙江縣猛庫鎮山區面積占比達99.55%,一條南猛河切開邦馬大雪山和馬鞍山,串起三萬多畝古茶園。進入猛庫鎮,沿途遍佈大小茶店。隨機入住鎮上一家酒店,各房間以村寨為名:小戶賽、大中山、壩卡、懂過、冰島……事實上,當地流行“猛庫十八寨,寨寨有好茶”的說法,一百多個自然村均產茶,出名的山頭有數十個之多。
猛庫鎮津喬茶業的機械壓制車間,取代了傳統的手工壓餅工藝。本文攝影/本刊記者黃孝光
“紅酒論酒莊,普洱茶講山頭。”2007年普洱茶市場崩盤後,市場趨於沉寂,直到2009年古樹茶和山頭茶的概念興起。趙邦農業科技發展有限公司負責人趙國仙向《中國新週刊》介紹,早年市場培育了一批普洱茶的發燒友,2007年市場崩盤後,他們尋找各自偏好的味道,慕名進山收茶,帶動了市場,這股潮流逐漸演變為對“名山古樹”的追逐,在這個過程中西雙版納的老班章和臨滄的冰島脫穎而出,成為最火熱的兩個山頭。
將冰島茶帶進“山頭時代”的是于翔、郜鴻亮、高明磊三位河南茶商,普洱茶界稱其為“河南三劍客”。高明磊從90年代開始玩普洱茶,2009年輾轉易武、猛海、普洱、臨滄,最終選擇了冰島。據高明磊回憶,他們出於對茶的喜好,有多少收多少。收得多了,有了競爭,就互相抬價,“後來一度我們走到哪兒,茶價就跟著漲到哪兒”。
2010年下半年,他們開始試水承包茶樹。早年媒體報導,“於翔是直接抱著現金過去的,她在寨子周圍轉了一圈,挑自己喜歡的茶樹,將其租下來。那場景就是搶,好像茶樹不要錢。”“冰島百年以上茶樹我們三家加起來承包了80%左右。”三人之外,還有不少茶企參與。據《尋味冰島》記載,各路人馬聞風而動,冰島茶樹資源在各品牌手裡流轉,租金越走越高,甚至遠超了之前收鮮葉的價格。為防茶農毀約,有茶企甚至連夜緊急修改承包合同,將違約金從2倍提高到5倍。
自2009年起,冰島茶每年呈翻番的行情暴漲。至2014年,冰島老寨古樹茶以毛茶每市斤突破萬元身價,站到雲南各名山頭古樹茶漲價榜首位。有受訪者表示,茶價上漲背後有當地政府的推波助瀾——2011年起,雙江縣連續多年舉辦冰島茶會,主導冰島茶的拍賣。2014年4月15日,在冰島老寨河邊廣場舉行的冰島春茶拍賣會,上演了爭奪冰島茶最瘋狂的一幕:一款名為“問鼎冰島”的茶拍出了12萬元/公斤的天價,2公斤共成交24萬元。
據高明磊回憶,這一年于翔、郜鴻亮的承租合同到期。“他們也想續租,但價格已經承受不了了。”高明磊則於2012年1月斥資數百萬元租下626株古茶樹,簽約期限長達10年。“當時對比了猛庫各大茶山的茶樹之後,放棄了其他山頭,就想把合同簽的長一點,更穩定一點。”
據一位親歷冰島茶產業發展史的業內人士分析,在冰島茶之爭中,大約有三路人馬在2006年起開始湧入冰島:一是韓國及港澳臺的茶人,二是以“河南三劍客”為代表的實力玩家,三是其他茶商尤其臨滄本土茶商。“市場開拓、產品打造在前兩撥人馬手中逐漸完成,冰島茶自此走向公眾視野,冠絕於普洱茶界。臨滄本土茶商緊跟其後。他們資金少、行銷手段和市場開拓能力不夠強,但是本地優勢卻十分顯著,親情、宗族、鄉情關係交織在一起,讓他們更能與冰島村民打上交道”。
天價“茶樹王”
冰島茶產業鏈條上包括茶農、毛料商、茶企、茶商、茶莊、發燒友等多類角色。其中茶農為生產者、原料提供者,部分擁有自己的品牌,同時從事出租茶樹、房子、茶樹看板位等營生,和各環節均有交集。
“這個行業不是水太深,而是水渾了。本來應該茶農種好茶葉、茶廠做好加工、茶商管好行銷,現在大家一道吃,角色混在一起了。”趙邦農業科技公司負責人趙國仙向《中國新週刊》表示,在各方混戰時期,行業參與主體變得多元而混亂。“大家一窩蜂湧入老寨,老寨成了各路客商的廣告基地,茶農變成了茶商,一下把它們打蒙了,過程中利益驅動,衍生了許多亂象。”
亂象之一是“茶樹王”的炒作。2019年春,“冰島茶樹王”單株採摘權以88萬元的價格簽約成交,創普洱茶界毛茶原料的新高。公開信息顯示,2020年這棵樹的單株採摘權拍賣到99萬元,今年更是拍出166萬元的天價。
“村裡沒有公認過、也沒有專家界定說它是茶樹王。”有受訪村民表示。這棵古茶樹位於冰島老寨停車場邊的茅廁下方,被茶界批評人士石一龍形容為“茅廁味茶樹王”,他直斥前述拍賣“是無良商家慣用的炒作套路”。《中國新週刊》試圖向“茶樹王”的主人趙玉學詢問拍賣一事,對方拒絕了採訪。
“冰島茶樹王”的拍賣並非個案。今年4月阿裡拍賣網站上,臨滄鳳慶3200年茶樹王10公斤茶青採摘權拍得1068萬元,創下了雲南古樹茶的拍賣紀錄。“通常情況下,10公斤茶青可以炒出2公斤左右的成品,算下來成品茶就是5340元人民幣1克,而近日黃金價格大概在372.5元人民幣1克。”石一龍撰文道。他質疑稱,3200年需追溯到西周時期,而無論3200年還是800年,均是沒有依據的數字。
“每逢春茶季節,如此炒作套路層出不窮,要麼舉行各種博覽會、茶節等評選活動,製造獎項,或者以買斷冰島、老班章的茶王樹等方式哄抬茶價,誤導消費者,造成過高的心理預期價格。”石一龍認為,類似“茶樹王”的拍賣,是普洱天價茶現象的誘因之一。“對競拍者來說,競拍茶樹王就像明星要出緋聞一樣,是非常有效的廣告宣傳。”一名茶界觀察人士稱。
當地有關部門對前述拍賣行為持默許態度。臨滄市農業農村局一名負責人曾回應稱,冰島古樹茶價格是市場行為,只要是明碼標價,就是合理的。雙江縣地方產業發展中心副主任袁江華則告訴《中國新週刊》,茶樹王採摘權價格由茶商茶農協商確定,他個人認為不會起到抬高價格的作用。
冰島茶市場另一大亂像是假冒偽劣產品的氾濫。“真正的冰島老寨古樹茶一年產量在8噸左右,然而市場上售賣的冰島茶已超過數百噸,乃至上千噸。”早在2014年,於翔接受媒體採訪時便提到,近年來不大的山頭,忽然冒出十幾家冰島老寨古樹茶基地的牌子;只有拇指粗的小茶樹也被掛上某某基地,呈現出“只見牌子不見樹”的茶園奇觀;有的從其他地方買來便宜茶,拉到冰島老寨進行初制,搖身一變就標榜自己是冰島純料毛茶。
冰島老寨的古茶樹多數被承包並掛上了茶商的看板。
據雙江縣發改局黨組書記李應碧瞭解,有的茶商只承包幾棵古樹,卻一年到頭都在賣冰島茶。另據《中國新週刊》瞭解,有的茶商每年給茶農一些錢,只為把他們的牌子掛在樹上。雙江縣融媒體中心主任李發良向《中國新週刊》舉例稱,今年採茶季,某茶企職員到冰島老寨直播,謊稱某茶樹為其所租,被恰好在場的承租商揭穿。
李應碧稱,基於這些問題,雙江縣引導冰島村民成立了冰島茶協會,以建立起從採茶制茶到銷售全過程的品質安全可追溯體系。但其中一名會員向《中國新週刊》表示,自2019年成立以來,協會沒有搞過什麼活動。
今年4月20日晚上,臨滄市另一知名茶村昔歸村發生了一起焚茶事件——某公司涉嫌以其他山頭的茶冒充昔歸茶,村民發現後將其當眾點燃。
趙國仙告訴《中國新週刊》,鮮葉之所以成為冰島茶的主要交易方式,正是源於前述行業亂象導致的信任風險:“不相信人就看原料,長在樹上的葉子不會騙人。”楊春同樣表示,越是高端茶,越在乎源頭。“冰島茶葉是猛庫大葉種,特徵很明顯,買鮮葉最安全。不過這樣只能保障源頭是真的,消費者最終能否喝到真茶,又是一個問號。”
人茶博弈
作為猛庫海拔最高的一個傣族寨,冰島老寨傣族生活的痕跡已難尋見。寨中惟見三物,茶樹,待拆的房屋,和正在作業的挖掘機。廢墟之中來往走動的,是拒絕簽字的16戶村民。
《茶祖居住的地方:雲南雙江》一書描述了上世紀50年代,冰島老寨“茶園圍村”的景象。而今老寨呈現的景象,卻是“房屋圍茶”。據津喬公司創始人楊國成瞭解,老寨村民賺錢後在原有宅基地基礎上,將土房擴建成樓房,但由於缺乏規劃,建築格局混亂,後來政府為推進新農村建設,要求蓋得不好的重建。雙江縣發改局黨組書記李應碧表示,近幾年古樹茶價格持續飆升,造成老寨私建廠房、擴建家庭房,人茶爭地,擠壓了古茶樹的生存空間。“每年都會有古茶樹衰退、死亡,今年也死了一棵”。
石一龍撰文提到,冰島老寨廣場一隅就有茶園,村民修了一條從廣場橫穿茶園的石板路。“走進茶園,路兩邊的古茶樹樹幹斑駁,昏昏欲睡,像城市裡等待雇傭的苦工,滿目滄桑”。
曾多次到冰島老寨考察的石一龍認為,過度商業化導致茶的棲居地彌漫俗世煙塵。“往來商旅遊客的汽車尾氣、生活垃圾,常住居民的家園改造、屋舍建築,以及諸如公廁、停車場等公共設施不合理的規劃和設置,早已把冰島茶的生長環境糟蹋得體無完膚”。
“老寨有太多的話題和焦點了,關注茶的都想去。我不是很愛去,但每個季節還是要過去多次,因為我的客人想看。”昆明茶商崔賽先向《中國新週刊》表示,這種行為充滿矛盾,因為茶樹需要相對隔絕人間煙火的生長環境。
高明磊承包的古茶樹中,有一棵名為“冰島祖母樹”,據稱是明代遺留現存不多的古茶樹之一。隨著人流日益增多,這棵古茶樹受到了越來越多的傷害。“遊客下了車,先要到廣場附近的祖母樹摸一摸,有幾棵枝杈被摸得包漿了,乾枯了,為此不得不鋸掉它們。”高明磊向《中國新週刊》提到,這棵樹有一半樹幹已經中空,他打算今年做一些救護工作。
2013年,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所、雲南農業大學等單位的20余位元專家聯名倡議保護古茶樹,他們提到,不合理採摘,過度開發,在古茶園、古茶樹周圍建設新茶園等,使古茶樹遭到了毀滅性打擊,如今雲南古茶園面積已由20世紀50年代的50余萬畝縮減到了20余萬畝。
2019年7月,雲南省出臺《關於保護好古茶山和古茶樹資源的意見》,要求全面調查和摸清全省古茶樹、古茶山資源底數;以古茶山和古茶樹集中區為重點,全面深入開展違法違規建構築物集中治理行動。同年8月,雙江縣政府發佈《關於猛庫鎮冰島村違法用地違法建築整治的公告》。
《公告》提到,近年來猛庫鎮冰島村違法用地、違規建房、違規建蓋茶葉初制所、違規修建墳墓等問題突出,加之古茶園進出車輛、人員逐年劇增,汽車尾氣污染等嚴重破壞了冰島古茶園的生態環境,影響了古茶樹資源的保護管理和冰島茶產業的可持續發展。官網資訊顯示,截至去年8月,當地劃定猛庫冰島茶小鎮“兩違”整治範圍,共拆除違章看板45個、“兩違”建築18戶6846平方米,已複墾3400平方米。
為“還房於茶,還地於茶”,雙江縣政府於今年1月起對冰島老寨進行整體搬遷,遷入的新居點為“大壩子田”,位於山下公路邊冰島湖附近,原為老寨農田,現為冰島茶小鎮核心區的規劃用地。
根據政府官網資訊,搬遷原定於2021年3月31日前完成,同步啟動原有建築物、構築物拆除及生態恢復工作,最終將在老寨原址建設“冰島普洱茶古樹聖山公園”。
該舉措引起村民的質疑和抵抗。“房屋補償數額不足建房成本的一半,山下安置的宅基地不足現今宅基地面積的三分之一,部分簽約搬遷村民無法正常曬茶產茶。”村民在相關材料中寫道。
多名村民表示,他們當前一大擔憂是,村莊搬遷後,基本農田、宅基地被徵收後,未來茶地也可能被徵收。對此,雙江縣發改局黨組書記李應碧接受《中國新週刊》採訪時回應稱,不會改變老寨茶地的集體土地性質,茶農茶園茶樹權屬不變,“政府的目的是將吃住行功能移到特色小鎮,不會(對茶地)進行徵收。”至於未來將在老寨打造的“聖山公園”,他表示具體規劃方案尚未出爐。
以打造公園模式保護古茶樹,在雲南尚無先例。高明磊認為搬遷對茶樹生態恢復利大於弊:“茶樹已經生存了幾百年,真正帶來破壞的,就是最近幾年。我個人希望搬遷越早越好。”
雲南農業大學普洱茶學院院長呂才有向《中國新週刊》強調,對於古茶樹保護,主要是採摘問題或具體管理問題。“老百姓到底采多少、如何采,要因地制宜制定指南、意見。目前古茶樹保護技術手段相對落後,還沒有現成的模式可供借鑒。有的古茶樹本身就營養不良,有的年齡到了自然死亡,有的自然生態受到破壞,一山一策,不可能一個簡單模式照搬。”
呂才有認為,減少人為干預是最直接的保護措施,難在如何處理好眼下需求和長遠發展的矛盾,如何平衡好各方面的利益。“問題根源是市場過分追捧古茶樹。需要引導消費,形成一個共識——不是所有古樹茶都好喝,也不是只能喝古樹茶,沒必要過分追求它的稀缺性和獨特性。”
趙國仙則認為,相比搬遷,更有效的保護應落實在茶樹管護環節,“通過對行業疏通,讓茶農把茶采好、管好,不要讓土地受到污染。”
從“山頭”到品牌
雙江縣發改局黨組書記李應碧告訴《中國新週刊》,冰島茶小鎮由冰島印象片區、猛庫集鎮片區、冰島湖片區及大雪山片區4個板塊組成,總投資35.2億元,其中小鎮冰島印象片區詳規已通過審核,其他三個片區目前停留在概念性規劃。
李應碧表示,專案以冰島老寨搬遷安置點為核心,引導冰島村其他四寨有經營能力的村民向小鎮聚集;通過專案建設還將引導茶企入駐。“它是一個以產業為依託的特色小鎮,預計未來每年能有30萬的人流量。”
冰島茶特色小鎮專案的推進並不順利。去年9月,臨滄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在答覆某政協委員相關提案時,披露了該專案的相關規劃和建設情況:“專案原規劃地類為旅遊設施用地,面積347.4畝(占耕地282.75畝;林地54.6畝;自然保留地10.05畝),項目規劃調整完成後,2017年自然資源部門計畫啟動項目用地報批,由於項目設計不符合旅遊用地相關要求,未能如期開展專案用地報批工作。”
據該局陳述,目前冰島茶特色小鎮專案用地征轉用地報批存在如下問題:一是該專案涉及的17.33公頃(約260畝)水田指標難以保障;二是用地報批費用特別是被征地農民養老保障金等阻礙專案進一步推進;三是新《土地管理法》的頒佈實施,影響了用地報件組件上報。
關於用地征轉報批問題,雙江縣自然資源局局長杜靜梅向《中國新週刊》解釋稱,52.23畝冰島老寨整村搬遷集體用地已得到批復,剩餘符合規劃面積則還在報批過程中。“目前有一些困難,就是走農用地徵收轉用的程式,水田的指標比較緊缺。”
該項目在建設過程中也遇到了一些困難。雙江縣2020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到,確保年底完成冰島茶小鎮總投資的60%,2021年6月建成運營。然而日前記者走訪看到,小鎮核心區茶博物館正在推進,冰島茶展示中心已封頂,唯一完工的是農戶臨時安置點。
整體搬遷永久安置點原計劃今年6月底前完成主體工程,然而據李應碧介紹,目前完成了地勘、地災評估等工作,截至5月僅進行了一部分基礎開挖。“做地勘後發現,地質有點複雜,但不存在地質災害隱患。我們力爭12月底讓主體成型,確保明年春茶季茶農能夠在裡面經營。”
與老寨茶農相反,不少受訪茶企則看好冰島茶小鎮的前景。高明磊說,每年春茶季節,各地茶商、茶友紛紛往冰島紮堆;現在高鐵高速即將雙通,未來會越來越火熱。他與老寨村民的10年合約即將到期,據其瞭解,“很多商家已經去找他們了,等著我們到期。”
據楊國成介紹,津喬公司早期承包了冰島村大約7畝古茶園,後因競爭格局混亂,改為鮮葉收購的模式。而今時隔近10年,雖然承包價格上漲,津喬茶業仍然重新選擇承包。
根據中國茶葉流通協會的統計資料,截至2017年,全國僅有87家茶企總資產超過1億元,超過10億元的僅有6家。企查查顯示,當前中國共有在業存續茶企132萬家。
楊紹巍表示,過去茶葉批發零售的模式,市場價格混亂、品質參差不齊。最終市場還是要回到“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茶農維護好茶園,品牌詮釋好茶的品質,最終讓消費者購買到放心的茶。
中國食品產業分析師朱丹蓬認為,中國茶產業長期不規範、不透明,首先得規範化,才能品牌化,再能規模化。“行業規範的標誌,是茶商、茶企、茶農、消費者各得其所,政府則在其中扮演管理、監督、服務的角色。”楊春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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