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無勇之大秦(三十九)
溫笛趕到城裡,企圖了解情況,然而他穿著破舊,雖然生得魁梧,但一副土氣,沒人搭理,只得一個個賠著笑,努力打聽父親的狀況,有些人看他可憐,幫他問了問,只得知那些屍體是靠異稟者測驗的,與其說是屍體,不如說是骨頭,被三眼蜘蛛啃得七零八落扔出森林的。
曹劍失去雙臂,醒來既窩火又恐懼,雖然背靠楊家,但是慕容家若是跟南宮家抱團,他也惹不起,憋屈得無以復加,他不覺得自己罪有應得,心情火大到需要找陳志他們一起幹點勾當,派人去找時,卻發現怎樣也找不著,一瞬間有些心慌,立刻叫人去查,這一查就查出了慕容蘭請陳志一行人吃飯的事情,不禁癱坐在椅,心神不寧了好幾天,慕容蘭這是因為他惹上他的人,要收拾他們了?
慕容家又沒乾淨到哪裡去,總不至於是給老百姓出氣,那這果然是因為他惹上吳語了嗎?
曹劍左思右想,只剩下這一個可能性,不禁暗罵陳志一行人太蠢,慕容蘭那種等級的身份,怎麼可能會屈尊絳貴地來請他一介平民吃飯?這擺明了不安好心。
慕容蘭這是赤裸裸的警告。
早就聽聞慕容家參與異獸的生意,把人扔給異獸吃,真的是慕容家幹得出來的事,曹劍忿忿不平,一點也沒有反思他跟陳志一行人平時的所為跟吃人的異獸也差沒多少,甚至更惡劣。
曹劍並沒有從失去雙臂變成殘疾人中得到任何教訓,只是暗道倒楣透頂,慕容蘭能為吳語做到這份上,說他們之間清白的誰信。
他暴躁地走來走去,一口氣壓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直到下人戰戰兢兢地通報,那慕容蘭派來接的馬車上,還有下來一個老人,貌似不是慕容家的。
他這才吁了一口氣,對嘛,他就說慕容蘭這種等級的身份,不可能親自動手,一定會找一個跟慕容家無關的替死鬼。
雖然不曉得那老頭是怎麼回事,但反正他終於找到發洩的管道了,便二話不說,轉頭就派人將老頭從屋子拽出來扔進大牢了。
那老頭乾癟枯瘦,看著他們來勢洶洶,腿都嚇軟了,跪在地上不停求饒,他理都沒理,走上去踹了對方一腳,他沒感覺自己多用力,但那老頭居然就被踹昏了。
「把他潑醒。」曹劍冷冷地說,走過去一腳踩上對方的肚子,「老頭,你跟慕容蘭是怎麼搭上線的?」
老人艱難地撐開眼皮,嘴唇顫抖,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老實點,你還有兩個兒子吧,信不信我多得是辦法弄死他們?」曹劍冷笑道,「說!」
一提到溫笛跟溫寶,老人死命撐開眼皮,抓著曹劍的褲管哀求道:「別動我兒子……求求了……」
曹劍嫌晦氣,一腳踢開,不耐煩道:「那就老實招!你跟慕容蘭是怎麼搭上線的?」
老人斷斷續續地將他碰瓷、下藥等事說了,卑微道:「大人,人真的不是我殺的……求求放我回家吧……我兒子們應該快到家了……」
曹劍呸了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在思考,利用老人的證言給慕容蘭找麻煩的機率有多高?
答案是零。
人家在楓圓坐牢都能被撈出來,他一個小小的當差的,能在這裡橫行跋扈都是替楊家幹髒活,但楊家是斷然不可能為了給他出氣得罪慕容蘭的,他清楚得很。
何況他也知道陳志跟自己一貫素行不良,百姓若是知道慕容蘭是幕後推手,指不定還會管慕容蘭叫青天大老爺,感激涕零,感謝他為民除害,這樣即便慕容蘭真的坐牢,他日子也不會舒坦。
思來想去,曹劍發現自己若是真的要出氣,就只能將老人殺了。
「大人,那溫氏之子前來尋人,這……放是不放?」下人小心翼翼地問。
曹劍揮揮手,計上心來:「去跟他說那老頭畏罪自殺了,那十兩銀子就是慕容家給的封口安葬費。」
下人意會,領命而去。
*
「這不可能……這有經過那個、那個……」溫笛全身抖得不停,努力從腦子裡面挖出曾經學過的詞彙,「審判嗎?」
「罪證確鑿,哪裡需要審?」來給他回消息的人說,一臉同情,「你爹爹也真是的,誰不好惹,偏要去惹慕容家。」
「我爹、我爹……爹他……」
「總之,你爹因為惹惱慕容蘭,被設計背了黑鍋,現在謀殺罪名已定,除非你交得出贖金,否則不可能放人。但我看你爹那身子骨……怕是也熬不到你籌滿了……」
溫笛頭暈目眩,他爹居然去碰瓷慕容蘭,惹來殺身之禍……這要怎麼辦才好?
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遊走,每個人都多瞧了他一眼,但誰都沒伸出幫助的手來。
也是,萍水相逢,又不認識,憑什麼要來關心他?
溫笛自嘲一笑,若是阿寶的話,腦子靈活的他如果健健康康,一定會比他現在出息。他找了個角落,把自己高大的身軀縮成一團,不明白世界為什麼一瞬間就變成這樣了。
「哎,就是他。」早上在市集遇到的,跟阿寶起了衝突的年輕小伙帶了一群人指著他,「我不會認錯,就是他跟他弟弟!」
溫笛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些什麼人,只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本能地恐懼,他僵硬在原處,動都不敢動。
「失禮了。」一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上前朝他一拱手,教養良好,「在下吳語,想請教你一些事情。」
溫笛見狀,緊繃的神經稍微鬆了一點點。
「是這樣,有人通知我,說我妹妹今早有在市集出現過,唯一有搭話的人就是你們兄弟……能說一下情況嗎?」吳語,也就是馬凡,盡量保持溫和有禮的態度,眼前的人明顯狀態不對,也不知道是遭遇什麼事情了。
他的眼鏡在此時發揮了作用,他很好地看清楚了眼前跟他差不多同輩的年輕人,去市集買了趟菜,回家就風雲色變,方才更是被看門的下人給一通忽悠。
跟慕容蘭有關係?
馬凡一時說不好這其中是不是產生了什麼誤會,但他想問妹妹的情報,讓對方對慕容家心生恨意顯然不是好主意,便客氣道:「在下替慕容大公子辦事,若是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話,但說無妨。在下在慕容大公子那裡多少有些話語權。」
溫笛猛然抬頭,雙眼充滿血絲,似乎在絕望中抓到了一絲光明似的,雙手緊緊抓著馬凡的衣襬,顫抖地問:「真的?那你可以放我爹出來嗎?我爹不會殺人的……」
幾個隨行的下人上前喝叱,要將溫笛架開,馬凡倒是不在意,反而彎下身來將溫笛扶起:「你先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
溫笛猶豫再三,還是將來龍去脈給說了,一點也沒有遮掩慕容蘭教唆殺人的事情。
馬凡沉吟了一會兒,道:「以我對大公子的了解,他不會誣陷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既然你爹是清白的,應該很快就能放出來了。」
於此同時,大牢裡獄卒冷酷無情地勒死了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
「人都死了,你還要敲詐一筆贖金,真聰明。」獄卒偽裝成老人上吊自殺的樣子後,還拍了拍手,「不愧是曹大人身邊的人。」
「這不是一舉兩得嗎,曹大人既處理掉了礙他眼的人,我也順便賺點零花。」方才跟溫笛耳語的人此刻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陰暗中的溝鼠聚集到一起,齊齊啃蝕著,或善良、或無辜,在他們這裡,一文不值。
權勢、名利,才是生存之道。
太陽徹底落下,黑暗壟罩了大秦整片國土,居住在上面的人們並不清楚,幾年後,他們將因為自己的無知及明哲保身,陷入一場長達幾十年的血腥動亂。
雪崩之際,沒有一片雪花能高聲喊著自己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