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未曾變過之劍

『如今本座在此向眾仙述說，這世間有因果之理。』

『凡行惡事必受懲戒，身為強者就不應漠視弱者受到欺凌而無所作為，身為弱者亦不應默許強者的霸道舉止而不思進取，無人能不為其所行之事付出代價，也無人能奢望不付出努力就獲救贖。公道在於人心，正義不會無端降臨，天理昭彰，但天之理亦須有人去守，此一守，不僅是遵守，也是守護。但望神宮眾仙皆能為天理而守，為心中之義而守。』

當六重天神宮據點的會議邁入尾聲之際，荒玥向神宮眾人說了這一番話，所有人都不再注意神君的美貌了，他們只覺神君形象愈發神聖起來，無比肅穆莊嚴，令人發自內心升起敬畏之情。

隨後荒玥又在神宮據點之中，以萬般劍意布置了一片劍林，對神宮眾人留下一句「眾仙應知法需通傳」後，再次獲得無數崇敬的目光。

數日後，雪白飛輦從神宮之中飛出，這次不是要去征伐任何勢力，而是要去拜訪劍山。

是的，就是那個劍山。

劍山是中等勢力，其根源可追溯至六重天，在眾多劍修勢力中，六重天之下最負盛名的劍道聖地，依舊非劍山莫屬。

而六重天的劍山確實是一座山，插滿了劍的一座山。

建立在劍之山的劍山勢力，已經沒有人清楚最一開始到底是先有了劍山、才有了劍之山，還是先有劍之山、才有了劍山。

但這已經不重要。

劍山之劍，何止千萬？

每一把插在劍之山上的劍，都曾是一名劍修之心。

劍山之中，無數劍韻繚繞。

劍山之中，無處不可悟道。

劍山之中，非劍修難以入。

上界四至六重天，僅此一座劍山，四重天與五重天均無劍山據點，不似凡界之中，劍山在一重天還經營了兩處據點。

因為六重天劍山不立山門、不講宗派，惟論心中一劍。

入得了劍山，就是劍山之人。

想退出劍山也不須經過任何允許，走出去便是。

劍山不在乎人們是否對劍山有認同，也不會主動招攬與經營。

因為這偌大上界，唯獨劍修並沒有來自至高天的巨頭勢力。

位於八重天的「仗劍峰」以及九重天的「劍閣」，這兩個劍道聖地盡皆秉持一種不擾世間的劍道精神，從不曾往上界擴張勢力，而是提供上界蓬勃發展的劍道勢力們一定的名額，並將其所推薦的弟子護送到至高天悟劍修行，因為聖不犯仙的界面並未禁止仙人進入至高天。

這也是由於劍修之道往往需要觀劍悟劍才會發展出來的修煉形式，六重天之下無劍聖，所以只有前往「仗劍峰」和「劍閣」才有機會觀悟劍聖之劍韻、或者得劍聖親自指點。

所以在劍山劍修的心中，劍，就只是劍，純粹的劍。

他們追逐的都是劍道的境界，渴求著成就劍聖，凡是主動來到劍山朝聖，都是心中有劍的真正劍修，謂之同道，劍山自然歡迎，至於劍道之外的東西，劍山並不需要。

故而六重天劍山，是真正自由自在的宗門，同時也是最為凝結團聚的宗門。

一個本質上傳承自遠古時代的宗門。

劍山之人曾經在上古時期四處離散，劍山上一度無人。

但劍之山上的劍一直都在，大概已經沒有人知道劍之山從遠古以來就一直都在。

上古動盪結束之後，劍之山才又慢慢聚攏了一群劍修，又自然而然恢復了劍山之名。

至於為什麼幾經時代變遷，此地始終名為劍山，不會被改成別的名字？

這件事情只要隨便問一位劍山之人就能清楚，那是因為劍之山上永遠瀰漫著一道不會散去的劍韻，所有走入劍山的劍修感受到那道微弱劍韻之後，都彷彿能聽見有人輕聲呢喃著劍山二字。

劍山不經營勢力，但劍山傳道。

劍山之中總會有人自發的走入世間的各個角落去傳揚劍道。

所以凡界依舊有著所謂劍山勢力，劍山之人若渡劫成仙，就算在仙台無人接引，但駐守仙台的大小勢力誰會想惹上劍修？登仙之後的劍山之修自然而然的闖蕩這世間，也自然而然的最終會走入真正的劍山，走入那座劍之山。

所以在神宮眾多拜訪的勢力之中，並沒有劍山。

荒玥決定自己到劍山走一趟。

她想來看看劍山的道，想來聽聽劍之山的心。

然後那雪白飛輦落在距離劍山還有一段路途的地方，因為獅鷲無論如何不敢再多靠近，有隱隱的劍意繚繞在劍山周圍。

荒玥有些詫異，『咦？這是…荒風的劍韻？劍山是荒風留下的道統啊？』

她雖離劍山還頗遠，但已經能準確感覺到那股微弱劍韻。

『荒風？』帝琰回憶著，『人族初興起時…那個倔強的小傢伙嗎？』

不是所有跟隨帝琰和荒玥修行的部眾，都會一路跟隨直到修成至尊後離界而去，有些時候，緣法到了自然就會離開並踏上自己的道路，例如曾經的木聖，也例如現在他們所談論的荒風。

人族剛開始興起時，部族尚且弱小，荒風是他們遊蕩到五重天時偶然救下的孩子，他所在的部族遭遇獸潮侵襲，瘦弱的他被母親護在身下，躲過一劫，擁有天生劍心的資質，於是荒玥指點他入了劍道。

他有著一顆堅定而倔強的劍心，守護之心，他執劍不為己身強大，只為守護人族，令人族有自保之力，不再出現如他部族一般的慘劇。

『是啊，仙王八重時就告辭離去的那小傢伙，想不到在六重天這裡還會留有他的足跡。』荒玥感嘆道，『琰哥哥，看來不是只有先天生靈的法不滅，似這般執著而堅定的劍心，也幾近不滅了呢！』

『不知他最後入聖了沒有？或是最終止步於此？』帝琰也有些感慨。

他們與眾生本就緣淺，因此部眾須隨他們以帝荒為名才能建立微弱的聯繫，而緣分盡了之後自然不會再關注後續，所以不知離去後恢復原本羲風之名的荒風，開始在六重天傳道授法，一路來到如今劍山所在的位置。

當時的劍山真的是座蒼綠蓊鬱的小山，羲風落腳於山巔，入定七年，整座山始終劍意繚繞，羲風的劍心純淨，也幾乎像荒玥一般能容萬般劍意，故而他成就劍聖時，便自成道法無缺的劍道領域，一步而入巔峰聖人境。

當羲風就在此地跨入聖境，被接引至界面度過元神劫後，從未前往至高天，他返回了此處，爾後漫長的一生都沒有再離開過。

羲風劍聖應是有史以來唯一在上界傳道的劍聖了，他就這樣一直在山巔之上授劍傳法，但拒絕所有追隨者稱他為師，他自言與天下劍修都是同道，也拒絕任何人在此地建造勢力，所以山就一直是那樣純樸的一座山，劍就一直是那樣純粹的劍。

但從這座山走出去了無數劍修，而無數劍修死後的本命劍最終都返回了此山。

最後，山就成了一座劍之山，而羲風依舊坐在山巔之上傳著他的道，秉持著他堅定不移的劍心，於是無數柄代表著曾經的劍修，同無數還活著的劍修一起，持續聆聽著羲風的教誨，羲風傳下了萬般劍韻，劍之山上的劍就傳承了羲風的萬般劍韻。

當遠古人族逐漸鼎盛輝煌，羲風的一生也走到盡頭，他很滿足的感受著人族已立的氛圍，也很滿足的感受著千萬劍心的守護之意，這是屬於劍修的聖地，劍修的山，永遠守護人族的劍山。

羲風劍聖坐化於山巔，只留下了不滅的一縷淡薄劍韻，還有一把簡單而又純樸、不帶有絲毫劍韻的劍。

這座山，也真的成了永遠守護著人族的劍山，走過遠古、走過上古、又來到當代，不論勢強、勢弱，劍山一直都有無數劍修仗劍行走於世間。

執劍守護弱者，這大概就是能走入劍山之人，所共同秉持的道。

荒玥不知道這一切的故事，但她不需要知道，因為當她感受到山巔之上那柄劍的時候，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劍山之人都知道山巔的那柄劍。

雖然他們都不明白為何山巔會矗立著一柄這麼普通的劍，絲毫沒有流露任何劍韻，但他們都覺得那不是一柄簡單的劍，而且總是有著莫名的敬畏。

可是今日，那柄無數年來不曾有過任何動靜的劍，突然有了異動。

整個劍山的劍修全部都被驚動，不管是否正在入定修行，全部的劍修都被一道磅礡宏偉的渾厚劍韻所驚醒。

那劍韻凝實，卻又如清風一般輕輕拂過，鋒利的劍意之中蘊藏著很柔軟的溫和，嚴厲，卻不傷人。

如一道風的劍韻旋繞過整座劍山，拂過所有劍山之人後，匯聚往同一個方向而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起帶了過去。

那劍韻奔到一對璧人面前就停下，然後不斷盤旋環繞著，竟似乎在表達一種歡快的情緒？

山巔之上那柄樸實無華的劍，發出了響亮的嗡鳴，那是無比嘹亮的劍嘯聲！

劍山之人全部都呆傻了，其一自然是因為這一連串動靜，其二當然是因為山腳下的一對璧人，實在…好看到令人失了言語。

更慘的是那青衣男子懷中的玄衣麗人露出一抹明亮的笑，瞬間使所有人心神失守…

『呵，看來小傢伙記得我們呀。』帝琰笑著對荒玥說。

荒玥也笑著點點頭，『那孩子的道，未曾變過呢！入了巔峰聖境，很強悍的守護之劍，無暇無缺的劍之領域。』

『琰哥哥你瞧山頂。』荒玥抬首望去的同時也扯了帝琰一下，『那孩子的劍心，始終這麼純粹乾淨，真好！』

劍，乃是道，劍修殞落後，人殞而劍不滅，劍在，則劍心永在。

羲風劍聖的劍心，反璞歸真的純粹劍心，從來就不曾離開過，始終奉行著他畢生信仰的默默守護之道。

也畢生未曾忘記過帶著他踏入劍道的玥神君，雖然緣分如此短暫淡薄，但他始終記得身為荒風，跟隨著兩位尊上度過的那些溫馨日子，就像再次有了家一樣。

所以歷經如此久遠歲月之後，竟感應到兩位尊上踏入劍山範圍，教這劍心怎能不顫鳴？怎能不激動出來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