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長相思

長相思  （一）

        「你變了。」
        「我沒有。」

        她沈默了，也許他是對的，畢竟，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
        「最多也不過老了一點。」他不甘不願地嘀咕著。
        她輕笑了一聲，沒有接腔，心中卻暗暗說著，也成熟多了。

        「倒是妳，看來憔悴了些。」
        「啊？」她一臉愕然，他卻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逕自往前行去，
    不理會她眼中明晃晃的驚訝。

        「咦，怎麼不走了？」他停下來看著她呆呆的神情。
        「沒事。」她定了定神，起步趕上他。他是說笑的吧，可也不該是
    這般的笑話才是，聽起來倒是關心的成分多了些。

        「在想什麼，想到都忘記了身旁還有我這個帥哥在？男朋友嗎？」
        難得看他如此平易近人，怎麼能放棄這個機會呢。她決定問他一些
    一直想知道，卻又不敢出口的問題。

        「你錯了。」她裝出一付可愛的模樣。「我是在想你的女朋友跑哪
    去了，怎麼不見她陪在你這帥哥身旁？」

        瞅了她一眼，他的眸中驀然飄過一縷深思。這小妮子想幹嘛，看他
    今天心情不錯，就想發揮追根究底的精神了嗎？也罷，反正就算她不問，
    遲早還是會告訴她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心理準備，
    畢竟，現在對他來說是早了些。

        「妳說的是哪一個啊？」
        「哪一個？就是…就是…不然你有幾個？」
        看他但笑不語，她倒吶吶地說不出話來了。

        「說吧，我又不會吃人。」
        「聽說前一陣子你交了個頭髮長長的，挺可愛的小女友。」
        「聽說？誰說的？」
        「很多人都這麼說的啊。」
        「別人說妳就信啊？」
        「連你最好的朋友都這麼說了，我能不信嗎？」

        他大笑起來。一時間，令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喂，你笑什麼？別笑了啦，很多人在看耶。」
        他搖搖頭，頓住了笑，轉頭望她。「妳就那麼相信他們所說的是對
    的？請問，我承認了嗎？」

        「難道，你不承認就不算？」
        「當然。」
        這次換她笑了起來。「我不知道你也會有這種想法，真是難得。」

        「什麼意思？」他不解地看著她那帶有諷刺的笑。
        「你是不是認為事情要親耳聽到、親眼見到，才能算數？」
        「那是當然，不然被人矇了都不知道。」

        她冷哼了一聲。「若真如此，我又怎會一天到晚被人調侃、取笑呢？」
        他更迷惑了。「慢、慢，妳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蹙了下眉，她實在不願在這般情況下提出這事，可是不問清楚，心
  中的結要到何時才放得下？算了，豁出去了。

長相思  （二）

        「記得以前在學校時，一堆人都說我喜歡你，還時常拿這事大做文章？」
        「記得，怎麼不記得？那時候我們倆正好坐隔壁，雖然每天見面，
    偏偏又不能說話。那段日子可真累死我了。」

        「有什麼累的啊，不是正好少了聒噪的聲音和曖昧的話？」
        「也少了一個關心我的人。」
        她的臉紅了一下。他說這話什麼意思？

        「少了一個關心你的人？笑話，你會少人理？只要你招一招手，哪
    怕沒有一拖拉庫的女生衝過來。」
        「ㄟ，妳怎麼這麼說，好像我多花心似的。」他狀甚委屈地提出抗議。

        「本來就是嘛。」看他有些生氣，她急忙解釋：「我是說那些女生啦，
我怎會不知道你不花心呢。」
        雖然最後一句話聲音極小，他依然聽的一清二楚，而他選擇撇開心裡
那波小小的騷動，先談完重點再說。

        「ｏｋ，我想知道，妳怎麼突然提到這些？」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我？討厭妳？這是不可能的，別胡思亂想了。」

        「那時候，你呢，不是對我不理不睬，就是把我當作不存在。是為了
避免流言嗎？我不相信。因為，再怎麼樣，你至少也該跟我說一聲你的想法，
而不是對我避如蛇蠍。」

        她停了停，繼續說道：「那陣子，我拼命思索，想找出被你疏遠的理由，
唯一想到的，就是你討厭我。知道嗎，這讓我好難過、好傷心。我也不過是
表示一些對朋友的關切之意，你不高興可以說嘛，何必如此？這對我是不尊重
以及傷害啊！」

        深深地嘆了口氣。『愛之適足以害之』，今天，他再度地親身體會，
可這次，受傷的不是自己，是她，這個他在意的女子。
        他抓抓頭，有些遲疑地開口：「如果我說，我的不發一言、甚至冷言
冷語，只是為了保護妳，不讓妳受到傷害，妳信是不信？」

        保護她？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雖然他一直對人都很體貼，
但這話，應該是在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時才會說的啊，他怎會……
        她的懷疑和不解，一絲不漏地全寫了臉上，一旁的他則不知是該悲
她的遲鈍，還是笑她的領悟才好，可也是因為她這般個性，才能打動他
不易受牽引的被動。無奈地扯扯嘴角，伸手朝她的額頭點去。

        「妳這小妮子，一定要我親口說啊？好吧，小傻瓜，妳想的沒錯，
我是在說我喜歡妳，這樣夠清楚了吧。還要重複一遍嗎？」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話中的疑惑蓋過了驚訝。
        「如果喜歡一個人，卻連這也看不出來，就不配說喜歡。更何況，
我們已經認識六年了。」

長相思  （三）

        「我不信。我知道你是不騙人的，可是，你剛剛一定是在說謊，對不對？」
她一向是冷靜的，此時卻有些歇斯底里。

        是啊，六年了。這段歲月，她抱持的是一個不停息的盼望，能與他從同學
進步成朋友，毋須太好，只要能聊天、談話，也就夠了，她不會冀望太多，
也不敢，畢竟，他從來就不易與人交心。如今，盼是盼到了，卻超出她的想像
太多，當長久的夢一旦成真，又來的這末突然，要她該如何接受，更何況……

        「你就這麼篤定我是喜歡你的？」她想確定他的真心，也給他一個
措手不及，誰叫他還是如此，話不輕易出口，一說便強人接受，連拒絕
聽的機會都不給。

        他確實愣住了。驀然想起，確是從沒聽過她親口說喜歡誰，一切的一切，
都只是大家的傳言，不曾有人證實。回想她剛剛說的，再與她以前的行為
對照來看，說是出自一個朋友的角度，也不為過啊，難道……

        他不自覺苦笑起來：「當初，正是因為妳真心的關懷，而讓我感動，不知
不覺中喜歡上妳。原以為，今天終於能有結果了，沒想到，妳的答案，竟然
只是朋友！天啊，我竟然自作多情了六年，六年哪！」

        看他失神的模樣，她不禁驚惶了：「你要去哪裡？」
        「別管我，讓我冷靜一下。」
        「喂，」她匆匆趕上前拉住他：「等等，先聽我說句話行不行？」

        他頓住腳步，眼卻連瞥都不瞥她。
        「我當時是沒說過，但並不表示我不喜歡你啊。事實上，我好像已經
喜歡你很久了。」
        「好像？妳以為這是什麼，還有好像的？」
        「誰叫我在三年前才確定自己的心情。」

        他慢慢轉過身，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那樣專注又隱含懷疑的眼神，
令她十分不悅。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但請不要用那樣的態度對我。」

        見她受傷的表情，他急忙跨前一步，擁她入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是不相信妳，只是擔心，妳是為了安慰我才這麼說。」
        「這能為了同情而付出嗎？你連我的個性都不了解，還敢說認識我很清楚？
我看你應該去撞牆，看能不能讓頭腦清醒點。」

        「妳捨得嗎？」
        「我……」
        「不生氣囉？原諒我了？」
        看他一臉燦爛的笑容，她隨即推開他，恨恨地搥了他一記。
        「要不是怕人告我謀殺，才不會輕易放過你。」
        「是，多謝女友大人恩典。」

        「說到這我想起來，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你跟那個小女友到底怎麼回事？」
        「她想跟我交朋友，而我欣賞她的純真，也沒排斥，也許她是喜歡我，
但知道我和她不會有進一步後，就…不了了之了。」

        「是這樣的啊，那你有沒有傷害人家幼小的心靈？」
        「天曉得呢，感情這事兒，說不得準，不過既然無心，再繼續下去，
雙方都一定受傷，那不更糟？」
        「也許吧。反正，愛情不管沾上與否，都會有痛苦的記憶。唉，真想……」

        「不准退縮，也不准逃避！」
        「誰說我要逃的？我的意思是，真希望只有美好而不受傷，不過，
那是天方夜譚。之前等待的時光，一顆心不就已經都是思念的傷口了嗎？」

        他再次擁住她。「我很高興能有妳在我身旁。」
        「我也是。」

        兩人靜靜地走著，一股滿足的氛圍，盈盈然環遶四周。此時此刻，
他們再不需言語，正如歲月的消逝，從來，也都只在無聲中緩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