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

我有一雙便鞋，從新買一直到今天再度穿出門，居然已經超過十年了。這對於一個經常長程散步的人來說，是一件非常不尋常的事。當初購買的地點，是永康街商圈裡的一家服飾雜貨店，外觀看起來，十足的日式風格，走進去後，才發現老闆娘正好也是日本人。店鋪是狹長型，待我一路瀏覽到最裡處，想說應該是無功而返（或是全身而退）時，映入眼簾，貨架上一字排開著，造型典雅的娃娃鞋。見我駐足凝觀，老闆娘輕巧的移動過來，在一個客氣的距離內，停住後，開始介紹這鞋的由來，滯留在我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幾個關鍵字：「京都」、「老師傅」、「手工」，還有鞋底的「made in Japan」字樣。現此時，我陷入了某一種結界之內，破解的唯一方法，就是趕快把鞋子買下來，然後不要回頭，直直走出去。

之後的許多年，被我穿到鞋底磨平甚至穿透的鞋子，不知凡幾，連登山鞋都換到第三雙了，奇妙的是，這雙「職人手作」的便鞋，卻存活下來了，但我並沒有把鞋像工藝品一樣給供奉起來，這鞋領我上街長征的次數，並沒有特別少。曾經以為，用來扣住鞋面上那枚別緻的牛角扣的那條繫帶，像是京都仕女的手腕那樣的纖細雅致，會在某時某刻無預警斷裂，讓我糗變成穿著單腳拖鞋。但是目前還沒發生。不過，這鞋的中底部分，大概是因為不堪長期的踩踏，早些年，已經分崩離析。想救回這鞋，又想維持這鞋原有姣好的形體型態，問了幾名修鞋匠，都給我搖搖頭。最後變通的辦法，是請鞋匠做一對特級厚的鞋墊。當然，對於長走者來說，是有害腳底健康的。所以，這鞋從此進入半退休狀態。有些鞋，靜置幾年下來，鞋面皮質會皸裂、剝落。這鞋，不是沒有，但狀況輕微，也有可能是我視而不見，我眼中只有這鞋優美的局部，與全部。

我以為這一切是自己中了蠱，然而，某一年穿著這鞋去東京造訪友人，他竟注意到了，略過我全身其他的裝扮，跟我聊起了這鞋，我告訴他那幾個關鍵字，他恍然大悟之後，點頭稱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