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俄烏戰爭爆發的一個月後,我去了一趟圖書館,走到東歐文學的書架前拿了幾本書,為了不讓自己讀起來太沈重,所以選了住在基輔的烏克蘭作家夫婦的「流浪者」一系列小說。其中,「傷痕者」與「守門者」拿遍俄國所有奇幻文學大獎。按照作者夫婦認為最好的閱讀順序,傷痕者— 繼任者— 冒險者— 守門者,我翻讀幻化的中古世紀魔法史故事。
「 絕望恐懼在學子心中揉雜成一股新的情緒,於是再度作出毫無新意的攻擊,豈料那一剎那,伊葛的靴子竟踩在雨後積水上,靴底打滑、他兩條長腿劈得極開,像是剛於出生的小馬,當下連要穩住身形都嫌勉強,於是給學子的劍刃擦過了肩膀,刮下他的護城軍肩章。」( 頁45 )
象徵家族榮譽和階級地位的肩章被扯下,就如同因罪被撤去軍職。伊葛因羞恥而憤怒,因身為克斐隆城的菁英自尊被踐踏而憤怒,直衝腦門的殺氣瞬間竄出,一劍刺穿來不及求饒的學子狄納爾的胸膛。
克斐隆城名門伊葛梭爾的魯莽行徑被狄納爾的未婚妻朵莉亞所不齒。即便在決鬥的儀式和過程都符合習俗規範的情形下,過去也殺過人的伊葛,面對朵莉亞時竟自覺是隻污穢小蟲,難堪之情前所未有。
一位形跡詭異、頭髮斑白的老旅人見識伊葛的魯莽後,提劍挑釁並劃傷伊葛的臉頰。這道猶如詛咒般的傷痕貫穿日後伊葛的心理變化以及人格考驗,其寓意層次從魯莽的代價到是非辯證的心理掙扎,在一場的黑瘟疫肆虐後審判的同時得到解答。
伊葛臉上的傷口已結痂,⋯「只不過一天一天過去,心裡那份奇異的焦躁感停駐在靈魂裡不肯散去,最後變成一連串的惶恐。」( 頁62 )
人,除了惶恐死亡,還會惶恐有什麼呢?而死,又何足懼?即便在決鬥年輕死去,也是英勇表現。20歲的年輕伊葛如是想著⋯⋯
30年前的克斐隆城發生過黑瘟疫的悲慘事件,當時3天的時間奪走城裡近半數人的性命。雖然伊葛聽城裡的長老說過,卻不曾有過一絲一毫與死亡相關的念頭。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每當白晝將近,莫名的驚恐如影隨形。
「 年輕氣盛的他曾恥笑過長老們的回憶、但黑瘟疫卻自他意識最深處爬了出來,夢裡他看見詭異的生物披著顏色烏黑、說不出究竟什麼形狀的布料,臉也纏著沾滿煤渣的污濁碎布看不清。它踏上自家門前的階梯與平台,⋯⋯⋯爬進客廳⋯」( 頁63 )
聖靈勒胥修會謀劃嫁禍「黑瘟疫」是魔法師召喚而來,而朵莉亞的父親、魔法學院的院長羅偃正是魔法師。
當以費瑞基為首的聖靈勒胥修會的信徒們,上山去將亂葬崗挖開,讓黑瘟疫再度回到人間,又收買恐龍大法官,並以朵莉亞的性命要脅伊葛作偽證時;修會利用人們對黑瘟疫的無知而產生相信末日的恐懼,製造出魔法學院施襲巫法禍害人間的假象,倒果為因的自是邏輯,讓被迫「證人」身份的伊葛如何推翻並指控修會欲重回高高在上的往日榮景而犯下的罪行?
伊葛想起之所以離開克斐隆城來到這裏,是為了解開烙印在臉上傷疤的詛咒;想起流浪的旅人很明確的說過⋯「 當你遇上5次質問,而你都給予肯定答覆時⋯」象徵詛咒的傷痕將會消失。
費瑞基押著被刑求過的朵莉亞⋯⋯
伊葛正處於被質問5次的關鍵時刻。
「 ⋯⋯,你叫做伊葛 . 梭爾,對不對?」
「 對。」
「 大約一年前,你從一個叫作克斐隆的小鎮來到這兒?」
「 對。」
「 ⋯⋯⋯與院長父女關係良好,而且她原本即將嫁你為妻?」( 頁375 )
「 對。」
「 瘟疫爆發的前一天,你是不是在院長的書房裡,也看見了那兒發生的事情?」
「 對。」這是第四次回答。
「 是不是院長與他的女兒用魔法將瘟疫帶到這座城市來?」( 頁376 )
伊葛想起救過他、收留他並教導他的羅偃院長;想起信任他、深愛他的朵莉亞⋯⋯法庭上充滿了痛苦!門簾後流浪老旅人的眼睛毫無情緒,但那眼神卻灼熱著臉上的疤痕!
「 ⋯⋯那不是真的。」⋯⋯閉起眼睛時感覺得到良知的清明,即便會在恐懼中受到千刀萬剮也無所謂了。( 頁 379 )
流浪者老旅人轉身離去,所經之處如刀切過水。伊葛臉頰的傷痕退去⋯⋯
流浪者老旅人是誰?他為什麼要救伊葛?或者說,伊葛的良知正是流浪者。混亂又絕望中能夠試煉人心的正是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