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科

以前聽相聲，有句話印象特別深刻：「人事科不幹人事。」為何會有如此評論？因為自己曾受過人事科的迫害。

65年考入華東師大一附中，學校大樓有校長室，黨支部，緊挨著的就是人事科。人事科的負責人叫林保瑞，個頭高大，卻老是陰沉著一張國字臉，彷彿別人借他錢未還似的。後來我參加工作，發現幾乎所有的人事科幹部都是一樣的德性—-從早到晚板著臉沒有笑容，男的像後爹，女的似晚娘。

進校第一天，人事科要學生填表存檔，我在「家庭成份」一欄填上「職員」。因為父母離了婚，我們跟隨母親。母親在學校任職，「成份」自然屬「職員」。

當時父親被打成右派，由於曾加入國軍而被定性「歷史反革命」，也因此判刑五年。

母親為了子女前途，不得不和父親「劃清界線」。我們也不得不改名換姓，與父親「斷絕關係」。

後來「畢業」了，上山下鄉了。我們在學校的個人檔案也都轉到了鄉下。一個偶然的機會，赫然發現我和弟弟的檔案戶口紙上，「家庭成份」一欄竟然是「反革命」三個字！

我像挨了一記悶棍，半餉說不出話來。怪不得一起插隊的同學招工的招工，升學的升學，唯獨弟弟和我都沒有份。「反革命」三個字，徹底毀了我倆的前途。

按照當局一向做法，「家庭成份」劃分是根據家庭主要成員經濟地位而定，農村有「地主，富農，上中農，下中農，貧雇農」等。城市則有「資本家，小業主，職員，工人，手工業者，城市貧民」等等。學校人事科蓄意竄改學生的「家庭成份」，然後把父母的「政治表現」偷偷塞入學生檔案，何其毒也！

直至「十年艱辛探索」結束，我們才返回上海。師大附中的人事科依然存在，不過那個人事幹部林保瑞卻高陞了，由學校幹部一躍變成了虹口區區長。

至今我對附中耿耿於懷，拒絕承認她是我的「母校」。世上哪有如此「母校」會惡意整蠱自己的孩子？明明是「職員」偏偏變成「反革命」——當初校方如果覺得本人填錯應「予以糾正」，那個姓林的也該知會一下本人，總不能讓當事人一直蒙在鼓裡吧？想起後來我還填表無數，每次填的都是「職員」，豈不給人留下「對組織不忠」、「填表講假話」的觀感？

人事科現在也都改名換姓了，變成了「人力資源部」。

過去以「整人為榮」「鬥人為樂」的人事科，現在變成了「珍惜人才」、「開發資源」的HR—-把人當人了。

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

人事科的人不幹人事，自有被天收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