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在上海工作，有一次路邊推著單車走，剛好有一輛無軌電車埋站，不小心電車屁股揩到了我的臀部。雖然車速很慢，但我還是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撞擊力。這一次廂型車正面衝撞，而我居然安然無恙，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除了冥冥之中神在護佑外，電光火石間的大腦的指令，肌肉和骨骼，還有神經系統的協調，一一發揮著功效。我反思，檢討：為何可以避過此劫？看來有三個因素，關鍵時刻起了作用。第一是大腦發出「備戰」訊號。當發現車子突然不顧一切地朝自己駛來時，腦海中第一時間閃現的是「有人尋仇」或「有人獻忠」，於是大腦指揮自己收緊肌肉，保護自己，積極躲避。當車子撞向自己的一刻，由於有了心理準備，因此造成的傷害便大大減少。第二是肌肉和骨骼以及神經系統協調配合。面對突如其來的撞擊，肩、背和手臂依靠強勁厚實的肌肉，有力保護了骨骼，保護了神經系統，以致雙腿雙腳步子協調，毫無紊亂，這裡不得不讚大腿小腿以及臀部的肌肉群——以後去健身房會更賣力了。第三是個人意識，當然包括潛意識，關鍵時刻指揮行動。當我受到汽車強大的衝撞時，踉踉蹌蹌地後退十幾步，這期間有一把聲音一直在告誡自己：「穩住，穩住，絕不能跌倒，絕不可跌倒⋯⋯」於是乎，趔趄了幾步之後，我終於站穩腳跟了！要知道我的雙手，從始至終抱著我的狗狗。弟弟說我的狗狗保護了我。也許是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由於懷中有狗狗，時刻提醒自己要小心保護，「自己不摔倒，狗狗不會掉；自己若跌倒，狗狗也難保」——責任心所致。據說男人73歲和84歲都有一劫。今年恰逢73，希望到此為止，下不為例。

中國的文革浩劫,眨眼五十年過去了。片言隻語的回憶回顧和緬懷,既可以紓緩我們的心結,又可以教育啟發我們的後代,防止悲劇重演。

葛雋的沙龍

車撞反思

文化生活

今天我被車撞了。事情經過是這樣的：六點半我帶狗狗散步回家，途徑嶺南大學側門，見一輛黑色廂型車駛出，停在虛線位置，因為我正前方有一私家車駛來，廂型車必須等人家先行。見此，我抱著狗狗趕忙從黑車前走過，誰知就在這時，車子突然啟動，司機像沒看到似地朝我撞來！車速雖然不快，但我以為他會緊急煞車會立即停下，然而沒有，汽車一直往前，把我撞得歪歪斜斜後退十幾步，萬幸沒有跌倒，懷裡的狗狗也沒有掉地上。這真是奇蹟。我懷疑自己是否做夢，難以置信自己如此命好！我知道這是神的護佑，也是多年來堅持健身令骨骼肌肉強壯所致。定下神後，我責問司機：「你沒長眼嗎？你怎麼駕駛的？」那個司機蠻橫回答：「我沒看到你哦！」「胡說八道！」我怒不可遏：「我身高馬大，還抱著狗狗，怎麼可能看不到？！拿出身分證，我要追究。」對方口氣放緩：「是我不對，我剛才只看右側的私家車了。」我不依不饒：「開車只顧右不顧前？哪有這麼駕駛的？」「對不起了，是我不對。」司機終於低頭認錯道歉。知道自己沒有大礙，除了心跳加快，沒有任何不適，故決定放他一馬。黑車開走了，我轉身走向門口的崗亭，裡面坐著兩個保安員，剛才目睹了這一幕。「請問剛才那架車是貴校的嗎？」一個光頭保安面無表情地說：「送報紙的，不是本校的。」見他們愛理不理的樣子，我也不想再說什麼。回到家，總覺得有件事沒有做，心情忐忑不安。對了，我要把這件事報告嶺南大學，由他們轉告送報紙的公司，要公司出面批評教育那個司機：如此駕駛技術和態度若不改，遲早還會有類似事件發生。文字寫完了，長吁一口氣，彷彿放下心頭大石。「今日車撞，竟然無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思忖。

車撞

2.父親父親是廣東潮安人。早年家道中落，少小離家從軍，後來事業有成，把原先潮州城興寧巷6號被典當的祖屋都給贖了回來，被家族視為英雄。爸爸重男輕女，不喜歡我姐姐，對我是百依百順，有求必應。每次出街，不是抱著我就是讓我騎他的肩膀。後來我做了阿爸，也喜歡抱著兒子，或讓他騎我的雙肩——原來這也可以遺傳。7歲那年，爸爸突然被打成右派，坐牢5年再「服役勞改農場」，從此我們天各一方。說來諷刺，爸爸當年追隨十九路軍總指揮陳銘樞將軍抗日，屬於國民黨內部的左翼中堅；誰知道二十年後，竟然變成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的「右派」。至今記得父親帶我去外灘上海大廈探望老長官陳銘樞的情形。現在的腦海裡，除了父親的模樣，其他的印象都模糊了。但有一樣東西卻異常清晰，那是大廳的牆上全都是白紙黑字的大字報。當時的我大字不識，自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十年後文革運動開始，這才想起小時候上海大廈貼的不就是同樣的玩藝麽！十年前知識分子寫大字報要求「廢除黨天下」，十年後紅衛兵寫大字報高呼「打倒黨內當權派」。父親平時話不多，但打開話匣子，也會滔滔不絕。有一次他給我洗腳，不知怎的說起了舅媽。爸爸一個勁地對我說「你舅媽是壞人，你舅舅才是好人」。我問媽媽怎麼回事。母親告訴我，原來舅媽是中共黨員，而舅舅當時還不是。嫉惡如仇的老爸就是如此憎愛分明。直到今日，我對那些被極力動員入黨完全有條件入黨卻婉拒的人士懷有十二萬分的敬意。對於一些迫於無奈不得不加入的人抱有十萬分的同情和憐憫。失去父親雖然足足六十多年之久，但對父親的記憶永遠埋藏心底。

父親（自傳2）

1951年10月的某一日早上，我在「英國香港」的贊育醫院出世了。母親告訴我，醫院的醫生護士都過來看我，由於白白胖胖，明顯大於其他剛出生的嬰兒一截，人們圍著小床都嘖嘖稱奇。為甚麼會這樣？因為我過了預產期足足兩個禮拜。想不到三十年後，我的兒子呱呱墜地，也是一個「巨嬰」：身長58公分，體重8斤8兩——同樣也是過了預產期12日。原來躺在母體內好過外面的世界，貪圖安逸遲遲不願入世，這是我們父子倆的「共識」和「基因」。雖說屬「巨嬰」，但我在襁褓中從來不哭也不鬧。母親在家裡坐月子，鄰居都不知道我們家又多了一個BB。現在看來，那時的我就知道如何「韜光養晦」了。父親長期跟隨國民革命軍十九路軍領袖陳銘樞將軍，擔任他的副官。後來陳將軍同老蔣分庭抗禮，避走香港，成為國民黨的左翼，加入何香凝成立的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簡稱「民革」），父親也隨之加入，在香港專職投資炒賣黃金，為民革賺取經費。後來父親的生意每況愈下，恰逢上海的親友來信說「新中國欣欣向榮」，於是我們全家移居上海，父親任職隸屬民革上海支部的「神州國光社」，後來「公私合營」，被併入「新知識出版社」，父親擔任校對工作。1957年厄運降臨。由於陳銘樞先生誤信政府的「大鳴大放」政策，在北京帶頭給執政黨提意見，結果墮入政治陷阱，被打成「大右派」。父親不明就裏，在上海與舊上司遙相呼應，也積極的「知無不言 、言無不盡」，於是成為「右派分子」。不幸的是，因為他曾經是國民黨軍人，所以被定性為「歷史反革命」，索性被關入監獄，直到1969年於「勞改農場」逝世。父親的遭遇是我一生中的最痛。這種痛無法用語言形容。好在我們四個孩子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含辛茹苦拉扯我們長大成人，終於可以安享幸福的晚年。

我的自傳 一、出生

從小到大喜歡食上海生煎包。剛出爐的生煎包香氣四溢，多汁的肉餡鮮甜，包皮白色加金黃，頂端配以青蔥黑芝麻，可謂色香味俱全。後來移居香港，一直掛念著它。若干年後沒想到這道點心也落戶本地。先是「祥興記」，後有「生煎皇」，終於可以品嚐上海灘原汁原味的風味小吃了。遺憾的是有幾家位於鬧市的連鎖店先後結業，租金高是一個原因，而更主要的是港人不習慣，未能掌握生煎包的食用技巧。食生煎包有點似和情人接吻：先對住薄薄的包皮輕咬一小口，接著對準洞口微微吹氣，令包餡迅速冷卻，確認餡汁不那麼滾燙了，再把雙唇對住洞口，小心翼翼地吮吸湯汁。最後，用筷子夾起包子蘸醋，一啖一啖地咀嚼品味……如果你不掌握竅門，又是個急性子，那生煎包分分鐘會對你造成困擾：不是湯汁橫飛四濺，就是你的口腔和食道被燙起泡，從此你會對其深惡痛絕。西鐵朗屏站出口的天橋下有一間新開不久的食肆，專門經營上海風味的美食，更標榜有「招牌生煎包」，店名「劉興記」。「劉興記」的生煎包，皮薄餡厚汁多，非常好食。以我「食遍全港生煎包」的資歷予以評價，勝過「祥興記」和「生煎皇」。這天和內子一起去幫襯，點了八個生煎包，一碗酸辣湯，一碟麻醬麵，一個豆沙窩餅，共計168元，十分飽肚。該店的豆漿任飲，包點涼了還可以加熱，服務可謂一流。吃完起身，職員見我們要離開，半開玩笑地央求我們多坐一會兒。長這麼大還第一回遇此情形，因為我們一走，樓面便空無一人了。午餐時間，店外行人雖熙熙攘攘，但人若見店堂沒有食客，一般是不敢進來的。心軟的我重新坐下時，門外終於進來三位客人，侍應和我方鬆一口氣。香港的市道一落千丈。期盼港人多多留港消費，因為這是我們的家呀！

上海生煎包

臺灣之行三每次去台北，一定到故宮，在這裡能夠細細欣賞中國古代正宗的名畫作品和名家書法，百看不厭，實在一大享受。踏進博物院，人山人海的旅遊團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隊一隊的學校師生，有講國語的，也有說日語的，還有操英文的，應該來自國際學校的吧。原來，展覽館今次的展出主題叫「故宮講故事」，把一些名畫放大，然後拆解其中一個個的細節，令觀眾深入了解畫家創作的動機，時代背景，以及繪畫的過程和意義，從而提升自身的欣賞能力。在陶瓷展廳，有幸看見香港故宮也有陳列的「孩兒枕」。這兩件陶器製作精美，嬰孩身著小背心的花紋清晰可見。回頭再看香港故宮那件展品的照片，馬上相形見拙。「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其背後一定藏有不為人知的故事。這天下午，還去了富邦美術館，這裡正在展出來自荷蘭庫勒穆勒博物館珍藏的25件梵谷的真跡作品，展覽題目為「梵谷：尋光之路」。以前看梵谷的畫都是印刷品。如今站在原作前，深深地為之震撼，一時還真想不出如何用語言文字表達……走出美術館，腦海中一直盤旋著那些琳瑯滿目的作品，梵谷大師作畫獨特的色調、斑斕的點線在眼前飛舞。展覽講的是170年前梵谷「尋光的故事」，我們如今不也是同樣在「尋找光明」、走在「尋光之路」上？

臺灣之行三

泳池游水我喜歡「選邊」——靠邊游有個好處，萬一人多，不易和人碰撞。下過圍棋的人都知道「金角銀邊草肚皮」這句術語，游泳池如是。下午一點，會所泳池的人不多，雖小貓兩三隻，但我還是貼邊游。對我來說是一種保護，既防自己踢到別人的「草肚皮」，又避免人家阻擋自己前行。這天泳池連我只有兩人，另一位和我一樣也是喜歡貼邊，於是偌大的泳池中央顯得空盪盪，救生員工作壓力大減。我靠邊游著游著，一起一伏正游得興起，突然發現前方有一對穿著黑色長泳褲的黃腳丫在水裡晃蕩，幸虧我反應快及時躲避才沒有撞上，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五六十歲的黃臉黑衣大媽坐在池邊嬉水。哇，明知我緊貼池邊游，大媽還是坐池邊，是對我有意思還是想做什麼？那麼大的地方不去偏偏選我的泳道？我有點生氣，但很快息怒，選擇水中央開闢新泳道，「好男不和女鬥」嘛！那個大媽見我避讓，馬上跳入水中手舞足蹈，開始她的「水下韻律操」。我一邊游一邊想，這種人真的不懂規矩嗎？「先到先得」的常識不知道嗎？如果我佔領她的泳道，阻擋她游水，她會避讓麽？不去想了，想下去又會憤怒的。慶幸自己不是黃臉黑衣大媽那種人。

規矩

在港蝸居了六年，來到台北一家四星酒店，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鄉里」。入洗手間洗手，見一個倒J型的不鏽鋼水喉，沒有手擰的龍頭，以為和公廁一樣是自動感應，誰知雙手在水喉下左甩右揮半天，毫無動靜。研究好久，仍不得要領，沒好氣地拽著出水口，佯裝給它來一巴掌的，誰知手一扭動，自來水嘩嘩流出來了！原來控制開關在出水口位置——左右旋轉即可。再細細觀察這條錚亮錚亮的鍍鉻水喉，其開關和水喉緊密相連，不留神看，還真看不出它們之間有一道縫隙。若非我想對其「動武」，還不知何年何日才能洗到手。多年前在日本，領教過智能馬桶的厲害，留下深刻印象。如今臺灣的酒店房間也有了，而且更加先進：人一靠近馬桶，馬桶蓋會自動為你打開。方便完畢，撳下按鈕，沖洗肛門，烘乾屁股，盡心盡責。站起身時，只須自顧自洗手，沖廁閂蓋等事宜馬桶自己一手搞掂。我在想：既然馬桶可以如此聰明，酒店房間的其他設備設施，也應該可以做到。例如站在咖啡機前，手指輕輕一點，一會兒一杯香噴噴的熱咖啡出現了；再說一句「加糖加奶」，咖啡機給你添加並替你攪拌；或者加一句「拉花心形」，熱咖啡的表面浮現心形圖案，那該有多好！不過這樣一來，會害死一大批咖啡店的打工仔。

臺灣之行二——大鄉里

臺灣之行（一）足足有六年未踏足臺灣。應兒子之邀，近日再次遊覽這片土地，不知怎的，內心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入境大廳十分安靜，秩序井然。人們乖乖排隊，本人依從指示排「外國人」隊伍。前面是幾位正宗的金髮碧眼人士，一工作人員過來，指揮他們去一個窗口，我不明就裡跟了上去，這時只聽一聲大喝：「過來！在此等候…」著實把我嚇了一跳。大佬，輕聲細語不可以嗎？這聲喝斥，令我想起多年前在金鐘力寶大廈臺灣辦事處的相同遭遇：當本人向辦事處職員遞上裝有個人資料的文件袋時，對方也是一聲怒吼：「自己取出來！」就是這聲怒吼，讓我當堂打消了「移民臺灣申請」的念頭。如果身處極權國家，遇此態度不足為奇，也司空見慣。但在自由世界，遇上如此不禮貌的人，也只有自嘆倒楣。也許本人長相粗鄙不討人喜歡，也許對方以為我年紀老邁失聰，也許某人工作壓力山大需要發洩，但這一切都不能構成「怒吼喝斥」的理由：因為我是客人，也是納稅人，而閣下代表的是政府，是國家形象，不應該對外來公民如此粗暴無禮。我知道不能「一篙子打沉一船人」——這是極之少數的個別事件，多年來我碰到的絕大多數臺灣人也都是文質彬彬，和藹可親。但這件事畢竟讓我遇上了，於是不吐不快。看來當初的「近鄉情怯」，正是後來發生不愉快事件的預感。

臺灣之行（一）

早晨和狗狗散步，走近路邊樹叢時，突然聽到一陣陣電話鈴。誰掉了手機？循著鈴聲尋找，樹根樹枝看了個遍都無發現，電話依然響個不停。正狐疑時，迎面走來一老婦，她一眼發現人行道邊的圍欄柱頂上有一電話，老婦拿起手機，自言自語：「誰的電話？竟擱這裡！」婦人把電話放耳邊，跟撥電話的人對話，我沒興趣再觀察，帶著狗狗急步離開。懷疑這是一個騙局：歹徒想透過電話和你對話，然後約你見面交還手機，之後說手機裡「支付寶」等銀包錢不見了，要你賠償，搞得你一身蟻水洗不清⋯⋯為何判斷是陷阱呢？因為手機是放圍欄的圓柱頂端，圓柱直徑雖有20公分，但呈半球體形，也就是說把手機放上面須小心翼翼，稍有震動即跌落地面。圓柱在人行道和馬路之間當眼處，誰會把電話「遺失」上頭而匆促離去？和自己約法三章：凡公共場所看見非屬自己的物品一律不碰。錢包、錢幣、銀行卡等等，一律敬而遠之。我會想像不明來歷的東西上有致命病毒，於是貪欲自動消失。

葛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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