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叔是主官,假日離不開部隊,他們一家不回來,轉在營房過中秋。理應團圓的日子,缺了一角,當然遺憾,但近年來爸爸的心日益沈澱,不再那麼容易波動,就連電話詢問親人何時歸家都懶了,何必一定要湊成大圓?各個小圓能堅實美滿也很好了。
三天連假從九‧二九起,但第一天因為電廠大修,爸爸照常上班,雖然也可選擇不去,但賺錢機會難得,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增加一毛的進帳?雖已放假,廿九日下班的中港路上,卻比平常壅塞,騰顯著節慶前的興奮與繁榮,事實上,各種佳節的氣氛,一年淡似一年,許久以來,只能從報導人潮與車潮的新聞中去感受了。中秋當天,統一規定不出勤,倒使爸爸解脫,不必在荷包與過節間掙扎。
十月一日,中秋,迎接著的,是一顆平常的心,爸爸但願能在書房裡,永遠過著水波不興的日子。早上,和二叔叔帶珣和弟妹們去東海大學釋放精力,玩空中蹺蹺盤、盪鞦千、斬草頭,從大草原返程,途經頂好超市買冰吃,這是小朋友們的歡樂方程式;小叔叔因為身上長斑疹,去一二三看,沒有跟。
午睡前,媽媽不知怎的,說起爺爺近來的面相變了,他很孤單,常顯得心事重重,曾隱約表示,孩子們對他的心理與健康不太關心!「想想,你對自己孩子怎樣?對他又怎樣?」與父母親暱,似乎天經地義,但在傳統的中國式家庭長大,有知覺以來,就沒得過雙親一次碰頰與擁抱,更不曾朋友般相互談心,尤其爺爺是軍人,從小聚少離多,他的個性,又屬於「朕恭無愆」那種,難以溝通,爸爸的身段,也不柔軟,就算有心拉近彼此距離,也不知如何著手,同在屋檐下,相安無事,已經阿彌陀佛。
媽媽又建議每月給爺爺零用錢,而不是逢年過節慶生或返鄉前才包個紅包?認為他最近正為大陸兒子的負債擔心。「他不知道我的負債才多呢!」爸爸半帶自我調侃。「…看你這麼緊,爸爸做牙齒的兩萬塊大概沒辦法了…當初我勸他去做,說我們會給…」「什麼?妳說過?沒跟我提啊…」難怪之前她三番兩次暗示。「但現在真的拿不出來…等以後鬆些再補吧…」
「你知道珣的暑假作業沒入選吧!」媽媽轉變話題。「嗯!聽說是老師讓同學們互選的,我安慰她,小朋友不懂得欣賞!」「是啊!我比女兒還難過,這次很用心,寫得很好,只是不夠花俏…怎麼會讓學生互選?同學怎麼會去看文章的內容?等到展覽過去,事情底定後,我要跟老師反映!」「唉!盡其在我就好了啦…人家說妳敝帚自珍呢!」談著談著,這個中秋的午後,逐漸變得憂鬱了。
午睡起來,到三樓書房,在「魔笛」的歌樂聲中閱讀,珣和弟弟在各自房間做數學、畫圖,紫涵一人自得其樂的坐在地板玩小方塊,這安逸平和的畫面中,爸爸嗅出幸福的味道,心情無比恬靜。陽台外,淡金的秋陽,在微顫的樹葉上閃耀,斜對面三樓屋頂,于老師家人團聚,倚著欄杆閒話家常,聲音傳過來,有一種朦朧的溫暖,像久離家鄉的遊子,在睡夢中忽然聽見鄉音…,現實的苦厄一時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90.10.23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