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祭典(27) 道別

不管女孩的行為態度如何，我應該力持鎮靜、堅決向前！一件事本來很單純，因為喜歡胡思亂想，疑神疑鬼而使之變化為複雜，原來應該令人愉悅歡欣，末了竟成為心理的負擔、不快樂的源頭。我自知有些時候腦子儘往牛角尖鑽，鑽進去又抽不出來，因此才會老覺空氣灰悶，鬱鬱不高興，說這是少年老成未免可笑，如此不豁達的胸懷豈可謂之成熟？

到達補習班，驚訝地看見女孩在位子上，正與旁邊的同學聊天。我暗忖著：「過去的五天不來，而今天禮拜六，半天課，居然來了！絕非為了什麼特別的科目吧？」我不禁浮出一絲希望，竊自在內心企盼著，在教室內，只想著隔壁的女孩，眼睛不時轉向窗口，生怕女孩突然離去。

傍晚，我坐在石階讀書──受了某種神秘欲望的驅使，驀然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果真是女孩來了，如我料想、如我期盼。

「我來向你道別！」她作弄人似的看著我。那詭秘的眼神，對我的臉部懷著某種饑求。「我不再來補習班上課，以後妳就看不到我了，趁現在多看我幾眼哦！」她頑皮地說完，抿抿嘴唇、翹翹鼻子，坐在我旁邊。

我正為自己的預感實現而暗鳴得意，又聽見她這番有趣的話語，看見她這些矯造的動作，不覺開心地笑了。

她也對我沈靜地笑著。

「也許以後我們真的再也見不著了！」她又似刺探、又似感嘆地低語，滿臉正經地盯著我。

我內心深處打了一個寒噤，渾然地望著蒼茫暮色，腦海思潮起伏，嘴角的微笑尚未褪去──凍結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溫柔的低語，包藏傷人的尖針，我想起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的故事。

「只是也許啦！」恐怕女孩以為我難過，趕忙接著說。這補上的一句，代表女孩的勝利，但我不願計較，我扼死自己的想像力，打算愉快地與女孩並肩坐在台階，做「最後的聊天」。胡亂地扯著，當講到聯考以後，我們的語氣不覺激昂、眼睛不禁明亮了。這時夕陽拖著一帶橘紅雲彩，向我們投來無限溫柔的傾羨的目光。我們談、我們笑，摻和著晚風與斜陽，我腦幕不斷地映現一幅幅的圖畫──第一眼望見女孩的臉紅心動、青春草原上燃燒的火種、三個夜晚的失眠輾轉、滿懷惶恐希冀地寄出第一封信、與女孩邂逅的方式、女孩改變歷史的眼淚、我內心種種徘徊歧路的徬徨……，要不了多久，這次的「道別式」亦將入庫，然後在回憶之幕打出來。

我們聊了許久，直至天色全黑，當女孩坐在身邊時，我一逕想著：「明天也許就有痛苦，但此刻我是快樂的，我何必惦念還需越過一個黑夜以後的白天呢？況且離別可能是好的！離別是好的！

春之祭典全32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