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農族醫生田知學卸下口罩時,看不見脂粉,卻見一條深深的口罩勒痕,面對媒體時,她說道:「田醫師的布農鼻樑正式在前天開始破皮。」那抹勇敢無懼的笑容,如今仍深深烙在我的心裡,而那樣的笑容,也在往後所遇的每位在一線奮鬥的醫護人員臉上見到,宛若縮影。
三年前,自武漢出現第一例確診診後,新冠病毒便像貪婪的饕餮,將魔爪伸向世界各地。確診數從原本數百人、數千人,到後來每日以百萬計,將人們狠狠烙在恐懼的陰影,在家中瑟瑟顫抖,深怕一不注意,便成了下一位犧牲者。然在疫情肆虐之下,確診者占滿整醫院走廊,甚至在門口等待,仍有不少勇者不畏風險,他們正是站在最前線的醫護人員。
當我們仍能縮在家裡,啃著乾糧,看著喜歡的影集,他們卻難吃到溫熱的飯菜,連外送都不敢靠近,護理人員下班後也不敢恣意談天,也不敢互問,生怕感染到家人。然卻無人吭一言一句,我總是不懂,是什麼樣的信念,能讓他們挺直腰桿,守護在最前線?
在染疫熱潮勉強告段落,疫苗的短缺的問題卻再度興起。疫苗對部分國家來說可是奢侈品,連食物和水都負擔不起,造成疫情難以控制,只能眼睜睜看著病毒奪走數千條性命,束手無策。不過仍有國家伸出援手,台灣也曾得到日本、美國、立陶宛、波蘭等國相繼幫助,讓無助者們免於死亡之禍。歌手「史茵茵」也曾在網上分享自己高齡父親重披白衣回到第一陣線,支援肺炎疫苗施打的心情。看著這些勞心勞力的前鋒們,總洋溢著熱情的光彩,我總是不解,到底是多大的勇氣,能讓他們願意為素昧平生的人們奉獻?
而這些疑惑,在某日上學口罩的耳掛帶段落時總算有了解惑的線索。那時口罩尚未解禁,勒緊口鼻是日常不過的風景,發生那樣的意外,宛若褲子上破了個大洞,就怕誰會取笑。我急著想以膠帶或訂書針補強,可是鬆落的耳掛帶就是不伏貼,忙碌一陣子後還是徒勞無功,最後只能以手硬遮。這時有位同學什麼都沒說,便從書包裡取出一個新的口罩給我。平常我與他並未有太多互動,然此般小小舉動,至今仍在我心頭掀起陣陣波光。
又再有一次,班上有同學不幸染疫,老師詢問是否有同學願意幫忙將課本送到他的家門口,我不加思索舉手同意。待任務送達後,這才驚覺反思,那名同學的家與我回程的路是反方向,我為什麼會答應做呢?幾經反芻,還是得不出答案。或許,那些堅守第一線的醫護人員、提供疫苗的國家、使大家在疫情中仍可感受到溫暖的英雄們也是如此,無法一言蔽之自己手足為何如此。又或許,這正是一種名為「愛」的情感吧?
愛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字詞,也並非是災難來臨時才延伸,愛只是一種綿延的絲線,在人與人互動間、不自覺地纏綿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頭,處染著我們行動的指尖。這些溫熱的小小光暈可能不明顯,在霜寒到來時,卻能帶來無盡的溫暖,在闇夜降臨的當下,卻能帶給更多無助者勇氣。疫情可能無法永遠散去,但總會有中止的一日,愛可能會由不同方式釀造,但皆純粹無比。正因為有「愛」,我們才能如田知學醫生,微笑面對天給予人類的每一道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