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觀眾類似電子處在亞穩態的狀態,它的生命期比一般能態躍遷狀況擁有更長生活時間及更優雅的姿態。而優雅中期待著驟變,這樣的狀況往往伴隨著一種可能會失望落空的空虛,因為它強忍著可能令人驚訝的結果出現。直到,兩束雷射光從舞台兩側射向中央,它也一掃了自己臉上的陰霾。因為聲光效果飽滿地印入眼簾,同調光子和諧地在舞台四周彼此進行色相綜合,閃爍地光芒不停在十公尺範圍內的正圓中聚合,最終飽滿的鵝黃與橄欖綠聚焦完畢,黃綠色差引領升降舞台上升。
觀眾們起身鼓掌,古典樂章的現場演奏團開始大力地邁動自己的臂膀,讓音符穿透過金屬與金屬之間生硬的冷漠。音樂穿透過人群,在每個靈魂個體間來自穿梭,彷彿用力量攜帶著每個人的雙手,越漸越大,越漸越大,宛如給今年的人中試驗的獻禮。的確,今年的所有狀況幾乎是超乎所有人常識可判斷的,充斥著極致的暴力與色情,這也代表著等等主持人的辛辣問題一定言不絕止。
「各位晚安好,我是阿民。」阿民穿著雪白色西裝,表情凝重。當他語畢之後,台下觀眾的吆喝聲不停上揚,層層堆疊。他聽著觀眾舞動的聲音,陶醉於其中的節拍感,一直以來都是。因此他刻意地停頓著自己的呼吸與即將要往下說的句子,除了製造懸念,也是要享受於其中。
「晚安好,我是艾德。」主持人除了大家熟悉的人中試驗常客『阿民』之外,『艾德』也是過去幾年內與阿民搭檔最為湊合的組合。有別於阿民對於文字的宣染張力,艾德的特殊語感就是保持即時性的對立與絕對辛辣手段的保證。他絕不會因為你是下一秒可以捏碎他喉嚨的喪心病狂受訪問者,就不去避談這些受訪問者不想談的話題。他永遠拿著命站在顛峰之處。因此他過去兩年獲選人中內最大雜誌『SPACE』的獨家專訪。在專訪裡他也不避諱地談論到『我可是非常沈醉在那種在生死邊緣的快感』。
Final Stage Interview的重要性就像是各大獎項頒獎典禮一樣,它的趣味性與延伸性都不是僅僅人中試驗某個Stage可以比擬的。甚至有人來現場就是為了看Final Stage Interview。因此在人中試驗會場的票卷部份,此刻的票卷是跟人中試驗其他Stage分開來販售。因此Final Stage套票跟完整人中試驗的套票價格相差差異不大,因為從Interview到最終的Final Stage到終點,將會是整個人中試驗闡述故事包裝的最完美時刻。確切來說也是他們最賺錢的重要時刻,包括Interview之後二次賭盤也是讓資金重新佈局的原因,這也使得人中試驗委員會可以依據每年具有的隨機狀況作適時的調整。
因此這個Interview的主持人除了提問之外,除了建立觀眾與受訪者之間的心靈橋樑之外,就是透過訪問模式操作二次賭盤的資金重整性。這種媒體操作手法在世界上各處氾濫到濫情的狀況,當然人中也不例外。因為台下的觀眾並不在意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麼,他們只在意當下的感受。或者可以說「人」在當觀眾的時候,並不處於大腦活絡狀態下,其實就跟喪屍相比,我們只多了語言能力而已。
「艾德,我記得每次訪問的時候,對面那個椅子上的人都想起身殺你。今年的火爆浪子相當多,你有什麼打算。」
「無所謂。我看多了,況且我就是不怕被殺,所以才口無遮掩。另外我們還有精銳『小丑』先生的武力協助。」艾德笑了笑,看著旁邊的小丑點頭。
「這次一共有六位進入到Final Stage,比起過往算是人數眾多的一屆,因此整體上我們小組在這短短的一兩個工作天內,幾乎要被資訊轟炸到衰竭了。包括我自己也是。」阿民對著台下與艾德說。
「我沒這樣的困擾。」
「廢話,都是我把資料彙整給你的吼。」
「這種事就別在意了。」艾德拿起名單甩了甩:大家想要先聽誰被訪問。」此時台下的鼓譟聲像是散石落湖,隨處開花,隨處蕩漾,隨處漣漪。
「你就先拿個不太可能會通關的開始好了。」阿民說。
「那就這個好了。」艾德將其中一張紙抽出,舞台後方螢幕立刻轉移成選手的畫面,搭配艾德不以為意的表情,觀眾更佳期待接下來的訪問。
『零意識』
那個Stage5之前在每關見人殺人、見神殺神的魔鬼,也因為Group B提前的隊員殘殺事件,導致鬼隱了一陣子。因此當他的照片出現在巨大螢幕上時,大家還在思索:『喂,這傢伙殺了多少人』、『他幹了什麼事』等等的疑問句,那種疑問就是群眾健忘症的最好證明。隨著這個疑問的裊繞盤升,到舞台後方大門敞開的那一刻,似乎氣氛完全改變。
零意識走向舞台,跟著工作人員的指揮,
一步一步地走向寶座,
殺氣蔓延到全場。
他只是很冷靜地看著對面兩個主持人。
「我不太懂這要幹嘛?」零意識尚未等待兩人有所動作之前,就已先聲奪人。
「零先生您好,歡迎來到我們Final Stage Interview現場。」阿民做個開頭,化解這個氣氛驟降的情況。
「很好玩嗎?」零意識挑眉。
「聽好,你這個在台灣洗錢被查出來的失敗者,你可能不太知道這個秀的宗旨。」艾德立刻宣示主權,他要零意識不要太囂張,因此當他嘴巴迸出『洗錢』二字的時候,觀眾那顆被期待挖開的嗜血感又回到了身邊。
「哦?」零意識繼續挑眉。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平台。」艾德回應。
「哦?」
「提供一個我們身為人看待畜生如何互相虐殺的平台。」
「所以?」零意識看似自己佔了上風,畢竟對付嗆辣的對句,甩態就是最好的打算。
「所以我覺得你不太願意配合我們的談話,這樣我很不忍心繼續說接下來的稿,因為這──」艾德戲劇化的臉色改變,他凝望著自己的講稿,露出百般不願的憐憫眼神。
「怎麼樣?」零意識覺得艾德只是變不出花樣,只要甩態大絕開到底,就能保持永遠的上風。直到他們請他下場,到時就可以去喝杯果汁看個報紙順便找個小姐。
「各位觀眾,請原諒我是一個這樣無恥的小人。」艾德對自己搖頭。
「怎麼樣?」
「其實零意識先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我們只是想為他化解一些話題。其實這些話題並不是那麼難以啟齒,現在是一個多元發展的社會,像我自己就非常尊重零先生的所做所為。我今天站在這裡的角色──」他左手旋轉示意,進入大家眼簾的是一張極具張力的色情照片。
是的,零意識穿著囚服,
以撿肥皂的姿勢被某個打馬賽克的男人以後方進入,
歡樂地享受於其中。
「我的角色不是訪問者,而是一個傾聽者。」艾德語句的停頓點剛好搭配照片,就像是一個不願發表真相的揭露者,楚楚可憐又充滿同理之感。
「這是什麼回事。」零意識看著那巨大牆上的合成照片,最初早就心理建設好的態度在一張照片之前崩解,崩塌地不可收拾,由於自己正是完全對此性向嚴重的好惡,因此當有違背自己理解的抹黑狀況發生時,無論是輕微還是嚴重都會被自己心裡的憤怒給挑起無情的波動。
「我說了,我其實不是很願意這樣做。」
「這明明就是合成照片。」零意識剛說完,艾德露出淺淺地一笑,對他而言,莽夫永遠就是莽夫。
「哦,合成照片。那麼你並不喜歡這種多元性愛?」
「我活拖拖地就是一個正常人,你他媽給我弄什麼合成照片。」
「所以你就是說這張照片就不是一個正常人的所作所為囉?」艾德搖頭站起身,他露出萬分抱歉的表情:「天啊,我不曉得我們這個社會對於多元發展的愛情有著這麼大的影響力,我以為我們都很文明,阿民,所以事實不是這樣?所以他們都深陷於輿論壓力之中?我的天啊。」
「我想這就跟種族歧視一樣。文明人表面都不說自己對於這件事的好惡,但是大家心裡又非常清楚,就像是『不一樣』的標籤,不是端看你貼上去而已,而是要看貼的人。」
「你知道我非常沮喪,所以我真的錯了?我只是想跟大家分享零先生是多麼厲害的人,我只是想分享他是整個多元發展議題的社會運動先驅者啊!」艾德聳肩,他露出非常不可思議又害怕的眼神。
「你們兩個還要演多久,你們不要自己隨便合一張照片出來就想──」
「我瞭解。我不提這件事了。這是我的失態。我想無論這張照片真實與否都不影響零先生他的看法,我覺得我要捨棄跟大家分享這件好事。」艾德舉雙手投降,此時零意識已經怒火中燒,他不知道只是小小一張照片已經讓他完全處於下風,他在思考等等要怎麼回答這傢伙的下一句。
「不聊這件事我們有其他好聊的嗎?」阿民裝模作樣地搔頭。
「我想我們可以聊聊零先生平常做了哪些善事?」艾德開玩笑。
「你們兩個到底想怎樣,你們抓人上來只是要自嗨嗎?」
「不。我們想要讓觀眾更瞭解你們,裡裡外外都是。」
「聽著。我沒什麼好瞭解的。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拿到執照。我也不會回答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零意識要自己強忍自己的憤怒。
「的確。在這裡的六個人都是為了拿到人中試驗執照。」艾德不以為意:「對了,阿民。人中試驗執照很值錢嗎?」
「當然值錢,這是進入我們這個產業最重要的證明。」
「ok,可是像我就沒有啊。我還是活得好好的,我甚至都要駕駛有事沒事去把藍寶堅尼拿去撞一撞,訓練他的駕車技術。」
「你當然不一樣。我們都是這個產業中的受惠者。」
「你講到重點了,我相信零先生絕對不是為了錢才來的吧?」艾德看著零意識,但零意識的嘴巴仍然不會所動。
「你的猜測應該沒錯。他的訴求應該是得到殺人不用負責的權利。」
「所以這個年頭還是有非常多人誤解人中試驗,甚至還到了Final Stage?是嗎?零先生。」艾德的攻勢逐漸凌厲。
零意識用雙手捏著自己的大腿,
他腦中不停地閃爍著「保持冷靜」四個字。
「你真的要殺人,真的不用透過拿到人中試驗就可以獲得啦。我覺得在場的觀眾都比你清楚耶。現在台灣想要私底下殺人是非常簡單的事,你若是想這樣,我覺得我直接判你輸會比較好。」艾德臉色大變。
「判他出局?」阿民演出的訝異恰到好處。
「是啊,他若只是要獲得人中證照的『殺人免責權』。我現在就可以要他回家了,我會讓委員們破例讓他不用死去就可以脫身。怎麼樣,零先生,你若一直不出聲,我可是可以要求你離開喔。反正你從頭到尾都搞錯狀況了。」艾德雖然是要嚇零意識,但是他實際上也擁有可以決定受訪者生死、棄賽、續賽等等的權利。
這不是只是嚇唬人的口號。
而是他一定會逼你說出些什麼,
你想要全身而退,除非你能反擊他所有可能的手段,
直到他放棄思考策略攻佔你。
「ok,那我們趕緊下一位吧。那個工作人員幫我把零意識牌子撤掉。」艾德示意要工作人員趕快辦理,而零意識伸出雙手表示不要這一切繼續發生。
「喂,你別太過份。」
「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我不懂你要我說這些幹嘛。」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做的事情其實非常微薄,我只是要我身後的龐大客戶更瞭解你們而已。很難嗎?就像是你喜歡什麼?你討厭什麼?你為何而來。這些專訪都有可能進入『SPACE』當作專訪。」艾德回應。
「我不是要復仇而來的。」零意識鬆口了。
「看吧!這多好。就是這樣,繼續。」艾德的稱讚像是對小狗作對了事情有人獎賞一樣。
「而是,我想要殺了像你們這種傢伙──」零意識認真地看著艾德。
「很好,我喜歡會講話的人。」艾德反而露出微笑。
「然後,我會第一個回來殺你。」
「我非常喜歡你的誠實。」艾德深呼一口氣,他想試著跟零意識說些什麼,但是腦中盤旋的惡魔讓他放棄了說下去。
「這是他的自由,我喜歡。」阿民也微笑與對,畢竟許多在人中試驗中的參與對象,都是在眼線中生活已無可奈何的中產階級,零意識過去也只是眼線政客之間的樁腳與資金轉交中心,他不具備任何實質意義,就像是用爛的玩具,隨處可丟,人中試驗的通過會讓他超越眼線的社會地位。『殺人免責權』也許不像艾德說得這麼不堪,只是當走進了眼線社會的最高層地位時,你的權勢足以讓你進行開火活動,當你的錢足夠的時候,任何的人中都會為你效勞。對於艾德來說,進入殺人螺旋迴圈的職業人中,永遠是人們走錯的第一步,他內心的良知總是想要提醒這些把世界看得很簡單的人中新鮮人。但是他怎麼說得出口,因為他本身就是人中、眼線體系中間的既得利者。
因此他還是依照慣例對世人禁了口,
為這些未來會自己效忠的乖孩子以微笑示意。
微笑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共通語言,它代表了好感、恐懼、我知道了、我不予置評、我等待你、告白,集所有情感為一身的共通語言。對艾德而言,零意識這種傢伙太好掌握了,他只要透過假議題的切換,最終零意識只是傻傻地被公權力給蒙蔽地大談自己的闊論。這就像是血淋淋的揭疤活動,它要讓受訪者願意講出些什麼,是什麼不重要,任何話都可以透過話術轉換成一個觀眾盲從所聽到的議題。
艾德也一直做得很好。在這個場上,他永遠是贏家。
但是他沒有料到這次的旗開得勝,是最後一次的機會。
因為接著的訪談,他首次與多次感到無法控制。
一切就從管精儀坐上受訪者座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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